前院的方向,秦琛陪着一个银衫男子走了过来,再仔细一看,那银衫男子不是霍甯是谁?
秦莞心底略有两分诧异,霍甯来秦府做什么?
这想法只是下意识的,秦莞可不想和这位霍公子有什么纠缠,免得他又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如此她可就太过冤枉了。
秦莞转过身,脚步极快的往汀兰苑去——
“九妹妹……”
秦莞还没走出两步,秦琛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秦莞只觉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她脚步顿住,只得转过身来,“大哥——”
秦琛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秦莞眉头一挑,心底虽然奇怪秦琛此行,可面上还是不显,随即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
“大哥,大嫂已经睡下了,我给她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你不要担心,稍后回去多陪陪大嫂便可。”秦莞只当是秦琛要问姚心兰如何了,刚走近便道。
秦琛似乎松了口气,一笑,“那就太好了。”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霍甯,“霍兄你也认识的,他来咱们府上解几本书,我眼下正要去内库里面翻找,你可能替我带霍兄在这院子里逛一逛?”
秦琛眼神坦荡,秦莞的眉头却一皱。
秦琛应当是知道九小姐从前喜欢霍甯的,可他为何还让自己陪霍甯?
见秦莞犹豫不答,秦琛直接上前拍了拍秦莞的手臂,随即低声道,“九妹妹莫怕,这事不会传出去的,你带霍兄去半月湖走走,我过会儿就来。”
秦琛说完这话,眼底还带着两分鼓励,而后还没等秦莞说话便从她身边走开,秦莞转身,愕然的看着秦琛越走越远,这秦琛,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若从前那般喜欢着霍甯,所以想给自己制造机会?!
秦莞满心的哭笑不得,这要是放在从前,九小姐只怕感恩戴德,可现在,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九小姐了,她不需要这种机会啊……
抬眸一看,只见几日不见霍甯似乎有几分清减,如此一来,他俊逸的面容越发棱角分明,只是他眼下有一抹青黑,眉峰也微微皱着,似乎在为什么发愁,可淡薄的憔悴影响不了他的傲气,他仍然扬着下颌,眼风轻渺的扫过秦莞。
此时此刻,秦莞只希望秦霜没被关进佛堂。
秦琛离开的极快,而他和霍甯身边都没有带小厮,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了霍甯和她站在这里,茯苓看到来的人是霍甯之时神色复杂一瞬,随后便站在一旁侍立着不说话。
秦莞看着霍甯,既无羞涩也无紧张,可说是坦荡到了无所谓的地步了,她眼下大可以转身离开,可秦莞怀疑,眼前这位霍公子只怕又会生出什么奇怪心思来。
这么一想,秦莞心一横,何必想那么多,既然她心底坦荡,就拿最寻常的态度对他不就是了?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进了秦府,秦琛让她带着看个半月湖总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秦莞看了霍甯一眼,“霍公子,请吧……”
霍甯直挺挺的站着,本来已经做好了秦莞掉头就走不搭理他的准备,可没想到,秦莞竟然听了秦琛的话真的陪他游湖了,看着秦莞已经走出去的身影,霍甯愣了愣才跟上去。
因是距离不远,是以没走几步就隐隐看到了半月湖旁边的假山亭台,秦莞想了一想,她自己似乎也有好几日没来半月湖了,而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被秦霜推下去的那一日。
那一日,便是在这里,她发现了自己可能在紫竹林被杀的秘密。
“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秦莞想到案子,心思自然跑去了别处,被霍甯这么一喊,愣了愣才意识到霍甯在和自己说话,她蹲下脚步转身,便见霍甯走过来扬着下巴道,“我不想去半月湖了,你带我去别的地方走走……”
秦莞眉头顿时一皱,“府中西苑有一片秋菊,霍公子可要去看看?”
霍甯闻言鼻孔哼了一声,“那就去看看吧。”
说着,霍甯便转了身,他来了秦府多次,自然知道秦府的西苑在哪里,然而他自己走出去四五步之后,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霍甯回身,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秦莞不仅没跟上来,竟然已经走到了半月湖边去!
“喂,你大哥让你带我逛秦府!你在干什么?”
秦莞头也不回,“我大哥让我带你逛半月湖,可不是让我带你逛园子。”
秦莞沿着湖边走着,没多时就走到了那块巨大的玄武石上,茯苓紧紧跟着秦莞,生怕她又掉了下去,这边厢,霍甯拳头一攥朝湖边走了过来。
“我不想在这里逛,你为何不带路?”
秦莞头也没抬一下,“你不想在这里,走便是,可有人拦着霍公子了?从这直走,再往东,那里是外院的管事院,在那里定有府中的管事,霍公子随便找个人便能带你去西苑赏菊。”
说着话,秦莞眉头一皱,这个霍甯,经过几次之后也不知收敛性子!
霍甯看着蹲下身子看湖水的秦莞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牙切齿的站在秦莞对面的湖边,秦莞本只需要一抬眸就能看到她,可她似乎又对他视而不见了!
高傲还是坦白?霍甯恶狠狠的瞪着秦莞,某一刻,他忽然大声道,“因为知道你当日在这里落湖我才不想在这里逛,你再来这里难道不害怕吗?”
秦莞正在看湖水,秋日的半月湖澄澈一片,最深处却又是一片湖绿之色,最妙的是此时无风,半月湖周围静谧无比,湖面更像是一面镜子,将她和茯苓的倒影映照的清清楚楚,看着这样静的水,秦莞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而后,她清楚的听到了霍甯这话。
她没想到,霍甯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见秦莞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霍甯直直的梗着脖子道,“我是因为你那时候是为了我落——”
“湖”字还没出口,只见秦莞一下子站起了身来,隔着一片湖,霍甯生生的被吓得断了话,他正要继续说,秦莞却对茯苓道,“你看那边是什么?”
茯苓抬眸看过去,“小姐说哪里?啊……那里有东西……”
话音没落,秦莞已经朝霍甯走过来,霍甯站在原地,只见秦莞气势如虹朝自己而来莫名的剧烈紧张起来,就在他紧张的手足无措不知秦莞会对他做什么之时,秦莞却忽然饶过他走到了他身侧的湖边去……
霍甯一瞬间全身凉透,而这边厢,秦莞撩起袖子,从湖水里摸出了一个玉牌来。
茯苓道,“咱们在对岸看到的会发光的就是这个?”
秦莞看着自己手里造型精美的玉牌,“不是发光,是反光,这个是——”
秦莞刚把玉牌翻过来话音便是一断。
玉牌背面,清楚的刻着一个“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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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是地下市场的奴隶,没有记忆,活的不如一条狗。
那个军人从天而降,高价买下她。
于是,她从一个低贱奴隶,转眼成为男人的掌中宝。
*
他说:“跟我回国,我对你负责。”
他说:“以后,你便是我家人。”
他说:“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已经领证了。”
她:“wtf?”
一口口叫着他“主人”,没想到,人早偷偷领了证。
那个军人……宠她如命!
“小姐,您在想什么?”
回汀兰苑的路上,秦莞一句话也没有说,茯苓觉得有些好奇,狐疑的问了一句。
秦莞回过神来,脚步一顿,转而看向姨娘院的方向,她这么一看,茯苓和晚杏都跟着看了过去,茯苓又道,“小姐在看什么?”
秦莞摇了摇头,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刚才看到了八姨娘的方子,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茯苓忙问,“奇怪?哪里奇怪了?”
秦莞浅吸了口气,“她的方子里面,有几位药的分量不对。”
茯苓“嗯”了一声,秦莞便叹了口气道,“你还没有到能为别人开方子的时候,所以我这么说你一定不明白,这意思就是说,每一个方子开的药的分量都是有定数的,你看刚才我给你的方子,土茯苓这一味药只要了五钱,原因便是因为如果这一味药多了就会盖过其他的药性,而有的时候,某一味药用量太多反而对病人有害。”
茯苓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想来……给八姨娘开方子的大夫是个功夫不到家的,所以才疏忽了,那小姐,八姨娘的方子会不会对她有害?”
秦莞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会让她那方子变得无药效而已。”
茯苓轻哼一声,“那就算了,咱们也不必专门去说,奴婢可还记得八姨娘此前见到小姐时不阴不阳的语气。”说着语声一低道,“从前三老爷很是宠爱她,她虽然对夫人不敢做什么,可是对其它姨娘却极其嚣张跋扈,在府里也十分苛待吓人,听说她身边有人因为她责打而打断了手臂,后来因为这个被发卖出去,如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富贵人家采买奴婢,谁会买一个有伤残的?但凡这种人,无不是被卖到最为下贱之地去,光是这么一想,也知道八姨娘身边那侍奴下场不会好了。
茯苓说着叹了口气,“如今老爷生了病,夫人又整肃了内院,这才将她的气焰压了下去,等以后三老爷病好了,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茯苓也是下人,因她心善,每每听到这些下人身上发生的惨事之时总是格外的悲戚,秦莞回身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她这个病得的不太好,光是这个,以后三叔父都不会像以前那般宠爱她。”
秦莞看了药方,八姨娘身上恶露不断,这病听起来也不算骇人,可大周许多男人都将女子身上来月事视为不吉,许多贵族人家,便是主母身上来了月事,男主人也会有几日不进主母的院子,更别说八姨娘到底只是个妾,而她还是因病恶露不绝。
茯苓眨了眨眼睛,轻哼了一声,“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小姐做了这么多的善事,一定会健康顺遂的,从前夫人说做善事便是为自己求福报,奴婢后来这些年一直在想夫人说着话不对,可如今却是有些信了。”
秦逸夫妇离世之后秦莞和茯苓可谓是颠沛流离,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锦州都不好过,秦二夫人所说的福报又在何处?
从前茯苓极度怀疑,如今看着她和秦莞的日子越来越好却是信了。
秦莞呼出口气,“是啊,做好事总是没错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回到了汀兰苑,院子里,晚棠正带着晚桃打扫院子,而晚梨却仍然不见踪影,秦莞波澜不惊的扫过去,径直进了屋子,转头一看,晚棠已经开始指使晚杏洒扫。
秦莞便问身后跟进来的茯苓,“晚梨还是不出门?”
茯苓轻哼了一声,“小姐真的应该管管晚梨了,真是太不像样子了,来了咱们院中,就没做过几回活计,时不时的,还自己拿了偏房用来记账的纸笔学着人家小姐写字临帖,奴婢去看了,虽然字写的不差,可她是来做奴婢的不是来做主子的!”
茯苓气鼓鼓的将药包放在一旁,秦莞去寻了个托盘出来,将两包药包放在上面打开,然后从里面十分细致的将几味药挑拣了出来,茯苓在旁看的皱眉,“小姐,这药……您挑拣出来的这些是做什么的?不用了吗?”
秦莞摇了摇头,将挑拣出来的药放在了一处。
“不,这些才是有用的,其他的你分开放好。”
茯苓眼珠儿一转,顿时睁大了眸子,“啊,小姐原来是这个意思……”
秦莞“嗯”了一声,她虽然打算救秦隶,却不想把自己拖下水,而她要用的药,更不能让茯苓出去买,如此更会招人注意,于是她将秦隶或许要用到的药分在了两个方子里面,两幅药的方子,秦莞要用的药只是其中的七八味,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太长公主做由头,自然不会让人发现她正在为秦隶治病,如此就隐秘的多了。
茯苓笑起来,“小姐真是聪明。”说着又道,“小姐昨天晚上还说没有把握,今天既然已经定下了方子,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秦莞叹了口气,“梅毒乃是绝症,刚发病时或许还好治,可他却已经不是刚发病了,方子我如果愿意,能开出十个来,可真正有用的却太少了。”
秦莞整理着药材,面上一片沉色,秦隶的病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她既然接了,自然要用尽十二分的心力来应对,秦莞一边吩咐茯苓将药杵拿过来,又道,“她们几个,你寻常仍然看着些,拿药的事,记得让晚杏去做。”
茯苓看过来,“小姐似乎十分信任晚杏?”
秦莞手上动作一顿,“说不上绝对信任,不过我总是觉得她有些特别,至少对我没有恶意,拿药很重要,就让她去吧,至于其他人,再看看无妨。”
茯苓脆声应了,这边厢秦莞一边磨药一边看起了书来。
秦莞这一看便看到了下午,申时过半,几日不见的墨书又到了汀兰苑。
“拜见九小姐,九小姐,我们小姐有些不好,烦请您过去看看。”
秦莞眉头一挑,姚心兰又不好了?
心底狐疑,秦莞已站起了身来,“怎么个不好法?”
这么一问,墨书眼眶顿时红了,低头道,“您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秦莞心底直打鼓,姚心兰这几日已经没有再专门请她去看病了,眼下又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别的变故?
秦莞放下药杵和书,稍稍收拾了一番便走出了门去。
到了临风院,秦莞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和寻常完全不同的压抑氛围,整个院子里的奴仆都守在外面,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墨书带着秦莞和茯苓几步入了正屋,而后直奔内室,秦莞刚走到内室门口,里面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不要哭了,你要让我怎么解释?那都是梦!”
“一个梦也值得你这样?兰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兰儿,你的身子刚好,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要再为这件事纠缠了好嘛?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这临风院,你是唯一的女主人,我何曾对其他人多看过一眼?”
秦莞的脚步顿住,茯苓也面色微变的低下了头。
这说话的人明显是大少爷秦琛,而这说话的内容似乎更不适合外人听见,难怪墨书适才被自家小姐问起的时候欲言又止的,原来是大少爷和少夫人在吵架啊,墨书担心少夫人和大少爷吵架吵得不利身子,所以才来叫自家小姐的?
茯苓心底有了猜想,随即叹了口气,原来再恩爱的夫妻也少不得吵架拌嘴。
不过……少夫人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莫非大少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少爷,九姑娘过来了……”
墨书一句话,引的屋内一阵沉默,很快,秦琛道,“请九妹妹进来。”
墨书转身看向秦莞,眼底带着两分祈求,“九小姐请进吧。”
秦莞上前,刚走到内室入口便看到地上摔碎的药碗,秦琛站在姚心兰的床前,而姚心兰满脸是泪的仰面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此刻情绪有些激动。
秦琛转身,扯出了一抹强笑,“九妹妹来了,快进来吧。”
秦莞对秦琛点点头,“大哥……”又看了一眼姚心兰,“大嫂……”
秦琛呼出口气,“你大嫂有些不好,你给她看看,再陪她说说话吧。”
姚心兰躺在床上没动,可一瞬间,秦莞看到她脸上的泪掉的越来越凶了,她精致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珠儿挂满,眼角哭的发红,越发像一个随时都会碎掉的瓷器娃娃。
“好,我先给大嫂看看。”秦莞无法,只得这么接话。
秦琛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姚心兰,“好,那你现在这里,我去一趟前院书房,待会儿再过来,你帮我看顾着你大嫂……”
秦琛说完,没多做停留的走了出去。
秦琛的脚步声疾快,没多久就远的听不见了,秦莞听着这脚步声,只觉得秦琛好似一早就想逃开临风院似的,她刚一来,他就等不及要走了。
秦莞都这般感觉了,姚心兰就更是了。
她仍然不说话,也不睁眼,只像个木偶一般的躺着,可秦莞却能看到,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滚到枕头上,而那枕头上早已湿了一大片。
同为女子,姚心兰还怀着身孕,秦莞到底忍不住的上前来,“大嫂,我给你看看。”
话说完,姚心兰仍然没动,这边厢,墨书默不作声的收拾着地上被打碎的药碗,一边捡起碎瓷片一边掉眼泪,秦莞和茯苓有些尴尬的站着,看着这一主一仆的眼泪,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比先前更为凄怆压抑了,秦莞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坐在床边的高凳之上,缓声道,“大嫂,我知道你伤心,可你这样哭下去,会伤到孩子,也会伤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