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远见皇帝眉头紧锁，难掩痛心的神色，忙又跪下道：“微臣无能，不能为皇分忧。”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尉迟燕扶秦槐远站起身道，“秦太师为朕，为大燕百姓做的已经良多。怪只怪天不庇佑，天时地利人和，咱们一样都没占。”

尉迟燕苦笑道：“父皇将皇位交到朕手时，其实并不是看重朕的才华，只是因为他没有其他继承的人选，来帮他背黑锅罢了。他将大笔银子都藏起来，将一个空壳子丢给朕，无非是想为往后东山再起留下资本，一旦大燕朝战败，他也好不做那个耻辱的亡国之君，到时候史书工笔，只记录朕是大燕最后一个帝王。”

说到此处，尉迟燕闭眼，紧握着拳头道，“实不相瞒，朕的心，满是忿恨。朕从未在父皇身得到一点关爱，随着朕慢慢长大，父皇看朕时，眼有的不是父亲对儿子是的喜欢，而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朕知道，他怕朕夺走他的位置。他给朕的关心，还不如皇叔给的多。朕有时候多希望大燕的江山是皇叔来坐，或许也不会如此快走到末路。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尉迟燕背对着秦槐远，不想让秦槐看到自己懦弱的眼泪。但是他浓重的鼻音已经泄露了他身为一个帝王，身为一个男子，正在哭泣的事实。

秦槐远又跪在地，静静的聆听尉迟燕的倾诉，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太皇那个昏君当道时，何止是对尉迟燕忌惮，他对所有人都忌惮！何止只有尉迟燕一人觉得痛苦？他身为臣子，将大半生的精力都献给了朝廷，还不是被太皇玩弄于鼓掌之间，要杀杀，要捧捧？

他能理解尉迟燕的痛苦。因为他也同样的痛苦，那种所托非人，抱负无法施展的痛苦，或许得不到父亲关注的痛苦也差不了多少吧？

“朕昨日出去，看到了易子而食的场面。”尉迟燕的声音颤抖起来，“朕亲眼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在啃一只被烤的半生不熟的孩子的手……朕当时真的恨不能杀了自己！

朕不想做亡国之君，所以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咬牙坚持到现在，可为了朕可笑的自尊，搭的却是无辜的百姓。秦太师，朕错了。从一开始，朕错了。”

尉迟燕转过身来，脸挂着泪，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朕从一开始，不该只为了一己之私而将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朕身为皇帝，不能为万民谋幸福，却要将万民当做朕搭建地位的工具，朕与父皇起来又有什么不同？同样的自私，同样的昏庸。”

“皇，您已经做的很好了。”秦槐远劝说道：“若是您早十年登基，大燕绝不会亡。您接手时，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这怪不得您。”

秦槐远的劝说，实际有夸大的成分，因为尉迟燕的才能着实有限。

可是这一句话，对尉迟燕来说却是在他最自我否定之时，最及时的一个肯定。

尉迟燕觉得，只要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那么他当亡国之君，救城剩下的百姓的性命，也没有那么委屈了。

“秦太师，多谢你。”尉迟燕笑起来，泪水却泉涌一般，他用浓重的鼻音道，“朕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不能让所有人都跟着朕的帝位陪葬，朕决定投降大周。”

“皇……”秦槐远的声音哽咽了。

虽然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可是这个决定一旦下了，秦槐远用大半生心血捍卫的这个国家，相当于已经灭亡了。同时灭亡的，还有他投注进去的心血和青春，还有许多年少意气风发之事伟大的梦想。

他很难过，也很无奈。

但是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大势已去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之事，那要另想出路。

“皇。”秦槐远抹一把泪，颤抖着手从怀掏出那个信封来，道，“臣今日清早起床发现枕边多了此物，打开一看，真真是……皇，臣不敢妄言，请皇御览。”

尉迟燕闻言一怔，迟疑的接过信来，展开来仔细看过之后，消瘦苍白的脸已经是毫无人色。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投降，可是自己决定，与这种被人出卖之后再投降的感觉，着实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真是，好，好，是朕的好臣子，是朕的好岳丈。”皇帝仰天长啸，嚎啕大哭起来，“武将都反了，臣反了一半，连朕的岳父都背叛了朕！朕的江山已经倒了，还打什么？朕除了束手擒还能怎么办？”

秦槐远悲从来，也闭眼落了泪。

君臣二人这般抱头痛哭起来。

而此时他们都没有发现，御书房外，皇后李妍妍悄然的退开来，给皇帝身边的陆公公使了个眼色，飞快的离开了。

陆公公低垂眉目，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皇后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