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从于致远这里回去的时候,众火居们正在院子里聊天,聊的仍然是这件事,气氛却很是沉闷。
焦坦扫圊已经九个多月,周怀也干了七个月,已经超过了火居们扫圊的六个月平均年限,两人在这里长吁短叹,牢骚满腹。如今道院之中不添新人,他们便只能继续熬下去。
有人劝他们找圊头周致秀走走门路,但周怀是个明白人,当场嗤笑道:“我和焦兄若是走了,只剩赵兄,一个人哪里干得过来,难道周圊头肯自己亲自去干?他千方百计留难我们还来不及,哪里会帮我们去走门路?”
闲言碎语间又提起贾胖子,有人叹息:“也不知贾胖子得罪了谁,洒净七年,还猫在此处……”还待要说,却被人拽住衣袖扯了扯,只见贾胖子从北屋出来,佝偻着腰呆呆看着聊天的众人,旋即又摔门回房,关门声之大,着实骇了众人一跳。
关二在院门口正练拳,打出去一招撩腿式微微凝滞,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再接着练下去,而是负手身后,顺着山径悄悄然踱步离开了。
赵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愈发惶恐,心中暗想,等老子被调到水房或者火房的时候,你们不定在这里背着我骂什么呢……当夜焦坦和周怀都睡不着觉,赵然也心事重重,三人偶尔会同时转身,发出齐声叹息,仿似约好了一般,显得相当“默契”。
于致远办事果然利索,第二天便来叫赵然。
跟着于致远七拐八绕,便到了后院。后院不是一座院子,而是十来个小院组合成的一片高阶道士们的居所。方丈、监院和三都各住一院,八大执事们则两两合住一院。实际上这里不仅是住所,还是高阶道士们执事之所。
比如于致远携赵然进的这个小院,冲北的正堂被一分为二,左首便是宋致元的执事堂,西侧则是他的起居所。
小院之中没有旁人,但赵然明显感到了一阵局促。自从来到无极院后已经一个月了,赵然耳闻目睹之下,对于这座道院有了比之以往更加深刻的认知。
大明朝境内,谷阳县衙是朝廷统制一方天地的衙门,无极院,就是代表道门监管谷阳县衙的机构。而谷阳县真正的幕后掌控者,则生活在这一座座小院之中——看似简朴,实则深邃,因为它代表着权力的威严
{}无弹窗进入六月以后,赵然收到了一封书信,收到信的时候,他很是莫名其妙,甚至怀疑有人跟他开玩笑。等到拆开信封,才发现是一张淡笔勾勒的人物素描,一尺见方的画面上有为男子正在伏笔疾书。赵然仔细观看,发现这名男子的眉目之间竟然有几分熟悉,再多看两眼,方才分辨出画中之人竟是自己。
薄薄的上好素笺散发着淡淡的香韵,闻之沁人心肺。再看画页左侧,盖着一个方寸大小的印鉴,仔细分辨,却是“道人雨墨”四个字。
赵然不禁笑了,眼前浮现出当日笔架山庄内错落亭中那位雍容华贵的女道士。
这是情书吗?赵然挠了挠头,莫非我的字真的那么吸引人?赵然想了片刻,便决定不去自寻烦恼。
这个世界的等级鸿沟比起穿越前的那个世界,还要更深、更大,赵然和雨墨的身份差异是极为悬殊的,一个是赵庄的穷小子出身,一个是数世豪族之女,一个是道院中扫厕所的火工居士,一个是有度牒的正经道士,赵然想要有所图谋,至少现在来说绝无可能,哪怕他如今身家过万,在周氏面前仍是不值一提。
赵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什么也不说,托关二帮忙找来纸笔,写了个谜面上去:
“仲夏之夜,蝎虎夫妻壁上寻食,餐毕,妻与夫一语,夫即栽落于地。问,此语何语?”
蝎虎就是壁虎,谜面描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故事中身为丈夫的壁虎因为妻子的一句话便从墙上摔了下来,赵然问雨墨,这句话是什么。
赵然很含蓄的了两句雨墨,然后将信纸塞入信封,封好之后去寻于致远。信是于致远差人转递过来的,这个时代的书信没有邮票,全凭送信人跑腿,赵然要想回信,只能拜托于致远。
于致远接过赵然托付的信件,没有多说什么,微笑中带着一丝担忧。
赵然知道于致远在想什么,他和于致远相交,凭的书法上才能,于致远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和家世而对他稍有轻忽。同样的,因为书法上的别具一格,当日在笔架山庄时,周氏豪族也对他十分周到和热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具备了和周氏豪族攀亲的资格,“笔谈”归“笔谈”,但若想将“笔谈”升格为“谈情”,那就是赵然“不识时务”了。
因此,他向于致远道:“雨墨道人想索要几个字,便称了她的心意,回她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