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点点头答应他:“只要你们不提交辞职报告,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离开。这样可以吗?”至于提交了辞职报告的?生是鱼的刃,死是鱼的资源,只要进了鱼的塘,一个也别想跑。哼哼哼哼!
少年立刻满意,他哼着歌蹦跳着去厨房翻找零食垫肚子,这一下午忙的晕头转向还要担心审神者溜号,可把他给累坏了。
成熟稳重的烛台切光忠在冰箱里留了一些点心,此时正好可以喝个下午茶。鲛人帮着泡了茶叶,短刀把点心摆好端出来,太刀上楼敲了敲太后大人的门,得到肯定答复后避嫌的先行离开,没一会儿已经补了一小觉的苏女士就走下来坐在餐桌边。
几人其乐融融坐在餐桌旁享用茶和点心,另一边的松平先生已经快疯掉了。松平老夫人一进老宅劈头盖脸就给了他一顿训斥,虽然用词高雅但也无法掩盖内容令人不快的事实。她恶意贬低苏女士的国籍与出身,就连一向顺着她的儿子都接受不了。
“够了母亲,阿苏和蝶姬是我的妻子和女儿,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有,华夏是一个强大而富有潜力的国家,如果只因着过去的旧事而看轻她,最后吃到苦头的一定是我们自己。”他近乎蛮横的截断老妇人的话,只差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请您自行安置好先休息吧,等阿苏回国我就带蝶姬来拜见您。”
“你竟然敢这样对母亲说话!”松平老夫人觉得儿子简直就是又疯了一次,上次还是他跑去华夏旅行顺便就带了个妻子回来。生活环境、宗教信仰、文化背景以至于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全部背道而驰的两个女人一见面就跟彗星撞地球似的火星四溅,苏女士完全学不会大和抚子那套以夫为天埋没自我的生活方式,更别提松平老夫人倡导的版刻礼仪与周围淡泊的人情。
当炙热的爱意逐渐被令人窒息的家族式生活泯灭后,和婆婆较劲成了她当时既心酸又可笑的生活主题。丈夫在外终日忙碌,婆媳相对的时间远远超乎她们自己的想像,加之事先就存有偏见,一切优点都成了苏女士被松平老夫人鄙夷挑剔的“毛病”——性格独立是不懂事,继续工作是不守妇道,敢直视婆婆的眼睛是没教养,和丈夫发生争执更是弥天大错
松平老夫人致力于想办法将儿媳妇调、教得“可以见人”,苏女士则努力不让她那些馊水灌进自己的脑子。“冥顽不灵”的儿媳让主宰家族行进方向的掌舵者耐心逐渐告罄
二十年前很多日本的守旧家族是不兴离婚的,不合适的主母大多都逃不了“病逝”的命运。身边的佣人态度越来越奇怪,连管家相田也不断暗示她要小心,苏女士在发现其中端倪后立刻果断的大闹一场,将离婚文件甩在松平老夫人脸上,借此激怒松平先生签字,然后迅速联系大使馆买了张票咬牙连夜回了国。
也正是因为她当初的果决才保住了肚子里还来不及同松平先生分享的喜悦——大家族的嫡长女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就算她能活着成功离婚,留在松平家却没了母亲的女儿也不一定能真的长大成人。没有母亲意味着没有撑腰的外家,这样的女孩子在婚嫁市场上必然饱受诟病,然而她又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能对儿媳下手的婆婆未必会放过一个小孙女。孩子么,再给儿子娶进一个女人不就有了?
松平老夫人也非常不能理解儿子。妻子娶来不是为了摆在家里好看的,除了传统的传宗接代外,同其他门第相当的家族之间往来也需要主母们耗费大量心思。苏女士根本不是本国人,对一切社交中的规则以及潜规则都完全不懂,不好好呆在家里努力学习还非要出门工作,这不是胡闹吗?在她眼里苏女士基本和贫民窟里跑出来的垃圾女孩没什么区别,性子又臭又硬一点也不温婉可人,除了脸长得好看以外浑身上下完全找不到一丝优点。这样的儿媳没有丝毫价值,又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家族在其后进行支撑,还必须想办法在不伤脸面的情况下让她让出主母的位置,为什么儿子一点也不能理解呢!
松平先生当然不能理解。如果不是真的爱上苏女士,他也不会执着到一定要结了婚再把人带回国。那个时候他真是生怕苏女士被别的追求者拐走,不管不顾先把人划拉到自己的鱼塘里才转头发现亲妈成了家庭和谐的最大阻碍。老婆把离婚文件摔在老夫人脸上的时候他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生气,但还是装作怒不可遏并欠下了同意离婚的字迹——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放手的话妻子很可能就要被有计划的安排“病逝”了,尚未完全掌控家族的年轻人不得不弯下脊梁后退一步。
所以当松平老先生去世后他立刻让一直跟着自己的相田取代了当时的管家,并把母亲远远打发到另一处宅院“祈福”,再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不听话的亲戚们,然后长女已经快入学了,老婆也彻底哄不回来了,还能怎么办?
再往后他浑浑噩噩的接受了母亲安排的新妻子作为对赶她离开家族核心的安抚,这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算了
然而十几年之后,已经长成个大姑娘的长女居然主动联系了他。虽然是个从未当面见过的孩子,但仍旧让他突然理解了“父亲”一词的含义。这样说也许对弥也和优子来说非常不公平,但人心总是偏的,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期待与爱护,第一个孩子,对男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尤其苏妩又是个出色到让父亲感到骄傲的孩子,松平先生觉得自己就算用最严苛的目光去审视也找不到她有哪里不好的,天平的两端倾斜的就更严重了。
眼下这个孩子连同她的母亲一起被自己的母亲鄙薄,简直就像是他多年努力得来的成就与荣耀被鄙薄了一样。
松平先生罕见的生气了,再次同老夫人不欢而散后把自己塞进书房不肯出来。相田管家轻轻敲门走进来回道:“嘴巴不紧的几个人已经辞退掉了,但是这边毕竟是老宅,您不可能真的截断老夫人的视线。大小姐是位审神者,今后生活的重心也不会在现世,不必太过挂心老妇人的态度,您认为呢?”
“是啊,幸亏蝶姬是个审神者。这个时候只能这么庆幸了。”不然这个孩子作为松平氏这一代的嫡长女恐怕也不会活得有多开心,能和葵姬一样被献到神社成为巫女都算是最好的一条出路。怕就怕她也会像精致的木偶一样被长辈们安排给一个对家族发展有利的男人,然后生儿育女,忍受丈夫的冷漠和婆婆的挑剔,最后把自己也过成死气沉沉的样子。
没能顶住压力保护好前妻和第一段婚姻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