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很大。
海浪在东南风的簇拥下,汹涌地卷向岸边岩石!
轰——!哗——!
自从有了陆地和海洋后,水陆的地盘争夺战就开始了。
海水在猛烈冲击着陆地,一次冲锋失败了,就再来一次,再来二次,再来千万次!昼夜不息,前赴后继。
陆地顽强抵挡着海水的进攻,双方拥抱着——噬咬着——喘息着!
千百万年,仍然如此。
水陆战最激烈的地方,人是不会去充当第三者的。
人们只会去观赏,看它们斗得难解难分,斗得筋疲力尽,它们的喊杀声就成了人们最动听的音乐。
听潮阁就在海边的礁石上。
阁中有一张石桌,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人,都伸长着脖子,如公鸡般,朝里看着,不时发出一阵阵尖叫。
人圈里面,有四人在赌。
北边是穿白褂的中年人,东边赤膊年轻人,南边坐着一个姑娘,一身绿色衣裙,身材很美,但——没人愿看她的脸,她的脸,实在不能与身材匹配。
庄主坐在西边,是个老头子,也赤膊,全身肋骨根根毕现!
他们赌得很特别。
庄主手中的大铜碗,两只,倒拿着。
桌上有粒拇指尖大的玻璃珠,两只铜碗不停地在桌上翻扣着,圆珠在桌上滚来滚去,最后猜哪只碗中有珠,押中者赢。
这赌博方法很简单,输赢的机率各占一半。
它的刺激在于,是庄主的手快,还是赌客的眼利。
欧阳肖也在人堆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赌。
青年人已输得全身流汗,他只有一叠钱了。
那绿衣姑娘输得更惨,她的金银手饰全部输光,但仍不肯走。
中年汉子看来未输未赢,眼中贪婪之光更炽!
老头子桌前堆满了钱物,一叠一叠的,有数十叠。
他很自信,他当然自信!
他的双手在动。
桌上铜碗翻飞,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见一团黄光在晃动,看不出两只碗的先后了。
所有人全神贯注,屏气凝神!
“叭——!”一声脆响,两只铜碗扣在了桌上,不动了。
阁内死一般静,只有海的潮声。
海风呼呼地吹来,凉爽而湿润,带着腥咸味。
所有人感到热不可耐,数十只眼睛紧盯着那两只铜碗,目光从这只移到那只,又从那只移回这只。
“这只。”
“不是这只,是那只!”
“是这只!”
“肯定是那只!”
“我敢打赌,是这只!”
“我赌了十几年,目光还差得了?那只,绝对在那只碗下!”
围观的人吵了起来。
真是新娘子不急,急坏了抬轿人!
三个押赌人丝毫不动。
赤膊青年人满面通红,圆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他必须赢了这局,把本赢回来,否则,回去不能向老婆交代。
凡赌者有两类人,要么特别怕老婆,要么特别不怕老婆。
女人找了怕老婆的男人,应该有很有福气的,因为不怕老婆的男人常常把老婆也输掉,半点也不心疼。
良久,青年人下定了决心,咬着牙,把最后一叠钱狠狠摔在了左边那只碗上!
中年人微微一笑,把一叠钱放在右边的铜碗上。他胸有成竹,脸色却有点发白。
他一点也不怕老婆,但他老婆也很有福气,因为他从未输过。
今天是他最惨的一天,因为他虽未输,却也未赢。
他必须赢,回家还可以向老婆炫耀。
他老婆早将他视若神明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个丑脸姑娘了。
丑脸姑娘静静地坐在那里,既不着急,也不欣喜,更不押注。
其实她心里特急,因为她已无注可押了。
但她决不服输!
人就是这样,只要坐在了赌桌旁,不赌个痛快淋漓,死也不愿离桌的。因为赢者更自信,输者不甘心。
做庄的老头笑着说:
“姑娘还是请便吧。”他四面看了看,“哪位高手愿上?”
“你为什么赶我走?”姑娘怒道。
“你没有东西可押了。姑娘可是外地人吧,这儿赌博,是从不欠账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赌资?”姑娘圆睁着眼。
“那就请姑娘下注!”老头很和善。
“当然会押!”
“请!”
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押这个。”
众人笑了起来,一齐起哄,其中有个人油腔滑调地说:“姑娘没有鼻子,恐怕更没人敢娶了。”
“谁说我押鼻子?”姑娘凌厉的目光往众人一扫,哄笑者一下鸦雀无声——谁也不愿得罪女人。
女人怒起来如雌虎,谁会去摸雌老虎的屁股?
“姑娘输了怎么办?”老头笑道。
“谁赢了,我就跟谁走!”
众人齐声叫好!
“姑娘押哪边?”老头仍笑着,他很有耐心,像对着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
“我押——押这边!”姑娘指着右边的铜碗。
“好!”老头大喝一声,“起碗!”
人群中立即有人小心翼翼地把铜碗揭开。
先揭开左边那只——空的!
青年人差点晕死过去!
姑娘和中年人心中一阵狂喜。
他们赢定了!
那人又缓缓揭开右边的碗。
众人看时,不禁目瞪口呆——碗下也是空的!
中年人的脸一下惨白,面皮一阵抽搐。
丑姑娘心中一凉,但脸上仍无表情,只有眼睛里滢光闪闪。
押注者全不中,庄家赢!
老头拿过两叠钱,笑着对姑娘说:
“姑娘可是我的人了,没想到我老头子竟有此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