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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客栈。
孤零零的客栈。栈前是一座小桥,小桥下是一条小河,弯弯的小桥,弯弯的小河。河水不知从哪儿流来,也不知流向那里。
小桥前百米处有座小山,山不高,却峻极。山的下半部是青惨惨的岩石,上半部却是茂密的竹子,风吹竹梢,沙沙作响。
周围没有别的,只有宽宽的、一望无际的草野平原!
南北东西两条官道恰巧在栈前交接。
太阳还有三丈高,懒洋洋地挂在西边不愿离去。
清冽的溯风吹来,草原上万顷波浪翻滚,一浪一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似要淹没、卷走落暮中的客栈。
客栈孤零零地挺立着,寂寞,瘦弱。
那风浪一阵一阵地把门前旗杆上的对联激得飞扬起来,但见那旗上写道:
东也来,西也来,不因良缘不来,放下担哉,喝了这闲酒再去;
南也去,北也去,不为急事不去,挑起包兮,盼将他喜日重来。
这客栈的生意一直好极,今天栈外却冷清清的。
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却不,而且相当热闹。
十张桌子,八桌有人。
七张桌子闹得热火朝天,却有一张桌子冷冷清清的,只一个人,书生气十足。
这桌上有把带鞘的刀。
松木刀鞘,带有霉迹。可能是长久未用之故,那是一把平凡得近乎儿戏的刀。
两壶酒,已空一壶,盘中牛肉已去大半,一只烤鸭仅剩下一腿,那只鸭腿还拿在右手里,举到嘴边,却没有吃。
左手却拿着一只酒杯,空的。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剑眉下的那双眼很亮很亮。
他在听,尤其是离他三桌的东角一桌的六个人的谈话,每个字都入了他的耳。
东角一桌六个人,四个人他认识,那是天残门门徒残龙、残虎、残豹、残蛟,各有一身怪异的武功,号称“天门四残”,江湖传言,“四残”联手,天下无敌。的确,至今,他们未曾遇过敌手,还没有人在他们手下走过十招。他们只是门徒,却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门主,江湖中也从未出现过天残门主的身影,关于天残门的传说也没有。
奇怪的是,江湖中除了“四残”外,再也无人打听到还有何人是天残门的弟子,好像天残门只有“四残”,而且,至今无人知道“四残”到底“残”在何处。
另外两人,他都不认识,一个孩儿面老者,行动老态龙钟,却有一副娃娃脸,显得十分幼稚;另一个青衣青裤青鞋青帽,目光阴冷,似笑非笑。
他们谈得有点肆无忌惮。
“天残门邀我们来,有什么让人留连的?”青衣人问。
“不知阎君指哪个方面的乐?”残龙道。
“‘牡丹月下雨,青龙入深潭’,天残门竟不知大漠阎君的乐事,哈哈哈!”娃娃面老者大笑起来。
“江南秀女如云,阎君和鬼剑追魂符前辈既已在大漠呆腻,何不就驾江南,天残门当尽地主之宜。”残蛟说,言毕大笑。
书生听得浑身一震,目中厉芒一闪,随即隐去,低头饮酒吃起鸭脚来。他曾听已故师父说过,四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两个十分厉害的魔头,淫人无数,杀人无数,后来不知何故隐迹大漠中,再未出现,武林人将已淡忘他们了,但老一辈中,仍谈之色变。他当时问师父能否击败那两个魔头,师父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但他不能忘记,师父笑过之后,代之而现的是满脸愁云。只到死,师父再也没有谈及此事,他也不敢问。师父没有任何遗言,只有临终前那无奈的一瞥和一声长长的叹息,使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书生此时心静如止水,他埋头吃着东西,耳朵却在听着。
“听说岭南一女子艳绝如狐,不知可有此事?”
“不但艳绝、媚绝,而且淫绝、柔绝。”
“据说中原和岭南一带不少武林人物死在她手中,不知有无此事?”
“奇怪的是无人能认出这个艳狐,岭南艳狐是江湖人给她取的外号,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还只是猜测,江湖中只是谣传她如何美,凡见她者无一不迷,凡迷者最终无一不死。”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往今来,从帝王到平民百姓,又有几人能过美人关的?”
“你一说,我倒非去会会这个艳狐不可,看她到底媚不媚,能不能把我也迷住。”
“迷住了你,你就完了。”
“哈哈!我不但要风流一番,还要留得青山在。”
“听说中原堡主到处寻访艳狐,二年多了,一无所获。”
“难道他也成了见到咸鱼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