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所述内容,则是一段过往。
一段他自己认为错在他人的过往。
过了许久,呆愣在屋中的汉子,这才语气颤抖道:“原来……当年的地瓜是他们买的。”
“原来这五十两银子也是他们给的……”
“原来他们要回了四十两,用以救济其余乡民,而我们却误以为是他们强取豪夺……”
“原来我当年的一把火,烧死了他的两个女儿。一位待字闺中,一位才不过年仅七岁。那把火更是烧死了他的妻子,以及腹中的胎儿……”
“原来他放恶仆打伤了我爹,是因为我爹以长棍打伤了他的腿,他是自卫,可他还是托他人之手,送来了银两补偿我爹……”
“原来当初说的租金五十两,可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收取,只是嘴上说说……”
“原来当年官府来我家收取税收的真正目的,是来追查我放火烧死他一家三口四条命……放火行凶之后的行踪……”
“原来我娘自杀而死,是因为她受不了被邻里邻间人的谴责,说她有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儿子……”
“原来那位花了一万两银子,托人替我娘收尸埋尸的人,就是他……”
“原来我家不是他放火烧的,而是天干,茅屋自燃起火……”
“原来他当初还以钱财打通官差,让他们不要惊动各州来抓捕我,更是花钱低调的处理了自家的后事……”
肖汉在屋子里一直就这么颤颤巍巍地说着,语气呢喃,嗓音此起彼伏,时而听得清,时而听不清,最终却是听他自嘲一笑,道:“我十四岁便已动了杀人全家的念头,可你却还与外人说什么我是年少无知,只是一时无心,就连放火时也不知道里边有人……”
“呵呵呵呵……”
肖汉连续笑了几声,此时此刻,他早已双手紧抓信纸,也不顾及信纸被他抓揉折皱,兀自以双手遮住了脸面,嗓音凄厉道:“我可是知道你家妻女都在茅屋之中……我可是知道你的妻子怀胎五月……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地趁你不在的时候放的火啊……你为何要对我们家这么好,我可是杀了你一家三口的人啊……我可是……可是亲手将你打死的人啊……”
嗓音呜咽,三张被抓揉折皱的纸张早已湿透。
屋子里,偶有晚风透过半敞的窗户吹了进来,灯火摇曳,人影飘忽不定。
桌子上,不断有“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萦绕在房中。
“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该道歉的人是我……该下跪的人也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啊……”
往事的点点滴滴,在此时此刻,仿佛洪水倒灌一般,一股脑儿的全部涌进了肖汉的脑子里。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又见到了那位早已不记得他长相的一方地主,见到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见到他满目惊恐的神色之中,更多的还是那种后悔与懊恼,仿佛他在自责自己为何对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如此善良。
此前的种种过往,如今却是历历在目,肖汉依稀记得,自己当初还对他厉声质问道,问他为何不在自己父母的坟前下跪。可他当时的答复,是说该下跪的人,是你,肖汉!
正是因为这句话,肖汉才会怒从心来,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给打死了。
说是打死,更应该说是折磨致死。
如今想来,他们这一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所有的好人,都被自诩为好人的人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