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一定会的!覃逸飞这么和她说。

苏凡转过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良久都没有说话。

覃逸飞好想可以抬手梳理一下她的碎发,可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没有抬起来。

“早饭送来了。”张阿姨敲门道。

“哦,那我出去,你洗漱吧!”覃逸飞忙站起身,道。

“没事,我现在已经在洗手间里洗漱了。”苏凡对他笑了下,道。

“真的?上次我来的时候还——”覃逸飞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一点点在向正常人靠近,而且真的进步很快。

苏凡笑着,没说话。

“我就说嘛,你这是超人速度,你还不信,这下不用医生说,我给你要颁发一个奖章了。”覃逸飞道。

“你又不是联合国秘书长,我才不要你的奖章!”苏凡笑着道。

“这下你可难住我了,我真没办法去联合国给你搞个奖章回来。不过呢,额,奖章没有,我倒是真给你带了礼物过来,等会儿那给你。”覃逸飞道。

苏凡笑笑,没说话。

张阿姨过来准备扶苏凡起床。

覃逸飞见状,忙说:“我来吧,我扶你去洗手间。”

张阿姨看了苏凡一眼,见苏凡没有拒绝,她也就没有再坚持。

覃逸飞便扶着苏凡拄着拐杖,一点点走向洗手间。

“真好,雪初,你真的太厉害了!”覃逸飞不停地赞叹着。

张阿姨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你的牙刷呢?我帮你。”到了洗手间,覃逸飞便问。

张阿姨准备进去的,可是覃逸飞——

“黄色的那一支。”苏凡坐在洗手台前面的凳子上,喘着气,道。

“好,你等等,马上就好。”覃逸飞道,“你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得让张阿姨帮你冲澡?”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关心的话,覃逸飞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喉头猛地一紧。

“嗯,你出去吧,我刷完牙了再冲,谢谢你,逸飞。”苏凡伸手,对愣神的覃逸飞道。

“哦,哦,我马上出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就喊我,我在外面。”覃逸飞说完,就赶紧走了出去。

张阿姨进来,关上洗手间的门,开始帮苏凡洗漱。

真的是出了好多汗,头发全湿了。

自从开始在洗手间洗漱以来,苏凡每天都是这样,虽然这样很麻烦很累,可是她还是坚持要把尽量多的事在该做的地点去做,这样的话,就一点点像正常人了,不是吗?

坐在病房外间的覃逸飞,心里却根本不踏实。

是他自己想太多了,不能不能。

苏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覃逸飞便赶紧帮忙扶着她坐到床上,就端来早餐,支起床上的小桌子。

“真香啊!”覃逸飞打开饭盒的盖子,不禁赞了句。

“要不要分你一点?”苏凡笑问。

“你剩下的我尝尝就行了,要不然就我这饭量,随便一吃就没你的了。”覃逸飞笑着道。

静静看着苏凡吃饭,可是她手上的动作好像也不是很自如,勺子拿着拿着就从指间滑掉了,覃逸飞每一次都小心地给她放在手里。

苏凡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你现在身体太虚了。”覃逸飞道。

声音里不免满满都是怜惜。

“你不是不信中医的吗?怎么也说这种中医式的话?”苏凡笑了下,道。

手上有好多的汗,抓不住勺子。

“什么管用我就信什么,我是个现实主义者。”覃逸飞道。

苏凡不语,只是努力吃着饭。

“要不要我来喂你?”张阿姨问。

“不了,我自己来吧!”苏凡道。

她什么都想尽力自己来完成,尽力不要依赖别人。

“等你吃完了,我就把礼物拿出来。”覃逸飞看着她那努力的样子,鼻头不禁酸了,却还是微笑着说。

“你这招对念卿有用,对我没用。”苏凡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覃逸飞不禁笑了。

她还记得啊!

念卿小的时候吃饭特别不乖,那个时候覃逸飞就总是用小礼物来诱惑她吃饭。结果搞到最后,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覃逸飞在,念卿就知道自己有礼物,就会很快吃完。

“我相信今天这一招也会很管用的!”覃逸飞含笑注视着苏凡,道。

苏凡笑了下,道:“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了。”

还没吃完饭,医生就来查房了。

覃逸飞在一旁听着苏凡平静地和医生说话,回答医生的问题,心里却想,为什么苏凡不把自己做恶梦的事和医生说呢?明明她的心不是那么平静的。

等医生要离开,覃逸飞赶紧追了上去。

“姜教授——”走廊里,覃逸飞叫了声。

姜教授停下脚步,覃逸飞走过去。

“覃总,什么事?”姜教授问道。

覃逸飞便把自己刚来的时候苏凡做恶梦的事说给姜教授。

“我和她的心理医生也谈过了,这几次给她做的心理测试都很正常——”姜教授也思索道。

“可是她明明是不正常的,她问过枪击的事吗?她问过她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吗?只要有一天她不开口说这些,她的心理就是有问题的,她自己在承受那些痛苦,却不愿告诉任何人——”覃逸飞说着,不禁有些激动。

姜教授陷入了深思,道:“徐医生也和霍书记说过这个,她的建议是希望病人自己主动开口,好过我们旁人来告诉她——”

“可是我们总得要给她一个契机啊!难道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她自己在那里消化所有的事?她不是机器人,她——”覃逸飞道。

“这个,我想,应该和霍书记和徐医生一起讨论一下,毕竟让我们开口谈那件事,后果——”姜教授道。

“你们不知道,她是个承受力非常非常强的人,她心里就算再难过再苦,也不会说出来不会表现出来,她从来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现在,她觉得她自己就是个麻烦!”覃逸飞道。

姜教授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和霍漱清去谈,于是,面对如此焦心的覃逸飞,他只有安慰:“这个时候,她很需要和好朋友聊聊的,覃总,你们是好朋友,就多聊聊吧!所有和她治疗相关的事,都要和霍书记商量后,征得霍书记的同意才能进行。”

说完,姜教授对覃逸飞礼貌地笑笑,就离开了。

是啊,医生做任何决定要征得霍漱清的许可,毕竟,他们才是夫妻啊!

覃逸飞背靠着走廊的墙站着,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站了一会儿,他就折身走了进去。

要等一阵子护士才能过来输液,覃逸飞进去的时候,苏凡依旧坐在床上吃饭。

“来,我给你看你的礼物。”覃逸飞呼出一口气,转换了心情,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苏凡问。

“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有一个这样的娃娃?这次出差,正好遇到一个客户,他太太收藏了这个艺术家的一些作品,他见我盯着娃娃看,就把一个送给我了。我挑了一个啊,你看,感觉和你很像。我送给你,就当做是祝你早日恢复健康的纪念品,好吗?”覃逸飞微笑着望着苏凡。

苏凡抬手,轻轻抚摸着陶瓷娃娃的脸,包裹着记忆的茧,好像被啄开了。

娃娃那精致的笑容——

“你不觉得她笑起来很像你吗?”覃逸飞看着那个小娃娃,道。

“这个娃娃呆呆的,这个发呆的样子和你简直一模一样。”记忆深处,好像是霍漱清的声音。

“哪有?我什么时候呆了?”她不相信,噘着嘴说。

霍漱清笑着,轻轻揪着她的脸颊,道:“你看,你们这样子不是一样吗?”

苏凡不愿相信,可是,看起来好像是有点——

“难道你觉得我很呆,是不是?”她小心地看着他,问道。

霍漱清笑了,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道:“不管是你呆还是什么,我都喜欢。”

她偷偷别过头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不停地眨着,就像是刷子在挠着他,让他的心头,痒痒的。

“死丫头——”他重重喘息一声,火热的吻就朝着她袭来。

苏凡猛地怔住了,覃逸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视线发直,不禁有些担心。

“雪初?”覃逸飞忙问。

是啊,曾几何时,霍漱清也给她送过这样一个娃娃,而那个娃娃,跟随她从云城来到榕城,不管她搬到哪里,总把那个娃娃当宝贝一样带着,寸步不离。

“我的娃娃呢?”可是后来去了哪里了,她怎么不记得了?

“可能在榕城吧!”覃逸飞答道。

“哦,是哦,是在榕城吧!”苏凡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覃逸飞一眼,道,“我忘了这件事了。”

“没关系,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没事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覃逸飞安慰道。

是啊,对别人来说,那只是一件小事,一个瓷娃娃,可是,对于她来说,记忆中的她,好像真的很珍视那个娃娃——

“不过,既然是别人把收藏品都送给你了,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我——”苏凡道。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给自己手机上挂一个娃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问题呢!”覃逸飞含笑望着她,道。

他——

苏凡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初——”他低低叫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能好,就是最好的事,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吗?一切都会变好的!”

“嗯,我知道了,我只是不想夺人所爱!”苏凡笑了下,道

“这话就不对了!”覃逸飞也开玩笑起来。

她看着他。

“好东西,有人欣赏才有价值对不对?要不是在你那里见过这娃娃,我哪儿知道世上有这种东西的,所以——”覃逸飞道。

这时,病房门开了,进来的是叶敏慧和母亲苏静。

“哇,好可爱的娃娃,逸飞,你什么时候买的?”叶敏慧一下子就扑过去,完全忘了和苏凡问候。

覃逸飞无奈地摇头叹息,苏凡对他做了个眼神——瞧,会欣赏的人来了!

“迦因,听说你醒了?今天怎么样?”苏静含笑走过来,问道。

覃逸飞起身请苏静坐下,忙让张阿姨去给苏静泡茶了。

白天,对于苏凡来说,变成了社交的时间,尽管她非常不喜欢这些事。还好,毕竟她刚苏醒,前来探望的客人也不多,基本都是聊几句。来来去去都是曾家的亲戚,那些知道她底细的人。

念卿今天没有来,罗文茵说担心孩子过来太吵,影响苏凡休息。方希悠也没有再过来,医院里就只有张阿姨和其他两个护工,还有覃逸飞在陪着。虽然覃逸飞在这里,叶敏慧却跟着母亲离开了,并没有缠着覃逸飞,这让苏凡觉得有些不明白。刚才看着他们说话都挺好的,应该没有闹矛盾吧!

探望的人都走了,苏凡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死了,真是累死了,能不能在门口贴上禁止探视的牌子?”覃逸飞给她倒了杯水端了过来,道。

苏凡笑了,道:“我不敢,你去贴?”

“我怕罗阿姨生气了,在那里贴一个‘禁止覃逸飞入内’的牌子,我就完了。”覃逸飞笑着说。

苏凡含笑不语,想起叶敏慧,道:“你和叶小姐,现在,呃——”

“你啊,重要的忘了,就我这点破事儿还记着。”覃逸飞一脸无辜,道。

苏凡笑了。

“唉,我好不容易大老远拿来的礼物,非让她拿走——”覃逸飞说着,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尴尬,便说,“你那么担心你的好姐妹被坏男人骗了,就不担心我被女人骗?真没良心,难道我不算你的好朋友?”

苏凡笑笑,道:“谁还能骗到你啊?我看叶小姐是心甘情愿被你骗才对。”

覃逸飞叹了口气,不说话。

苏凡看着他,想了想,才说:“逸飞,其实,如果你对她有感觉,就试着和她交往看看吧!喜欢一个人,还是趁早说出来,要不然,就怕没机会了。”

覃逸飞望着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不禁苦笑了。

是啊,如果他早一点向苏凡表白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呢?

“怎么突然之间发这样的感慨?”覃逸飞问道。

“死过一次,就会想明白一些事。”苏凡幽幽地说。

覃逸飞的心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苏凡转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笑了下,道:“我是认真的,逸飞,别等到什么都来不及了,才想起来后悔。要是喜欢她,就去试试看,你,一定要幸福!”

覃逸飞侧过头看向病房门口,好一会儿,才看着她,道:“你啊,真是个操心的命!”

苏凡不语。

“哦,你有没有觉得无聊,想做什么?听音乐或者是看片子,看书?你现在得找点乐子才行,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院的,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就不闷了。”覃逸飞突然说。

苏凡抬起手,伸伸胳膊,笑了下,道:“是啊,你不说还真没意识到,是挺闷的。不过,呃——”

“说吧,想干什么?”覃逸飞问。

苏凡努力想着,看书?不要,太费眼睛了,看片子,也无聊,不如——

“逸飞,我想画画。”她突然说。

画——

“好啊,你正好可以接着以前的那些继续画啊!”覃逸飞一脸惊喜,“等你做了完整的设计,可以让工作室的人去做样品,你说呢?”

看着覃逸飞这么认真,苏凡的心情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是啊,画图稿总比这样躺着和人聊天或者胡思乱想要好!

很快的,覃逸飞就折身进来,正好张阿姨拎着餐盒来了。

“午饭来啦!”覃逸飞笑着说,“张阿姨的手艺真好,我都想请你去我家了。”

张阿姨听覃逸飞这么说,也不禁笑了,道:“覃总这么夸我,我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哪有哪有。”覃逸飞说着,打开餐盒,摆在茶几上,对苏凡说,“这几个月,我可是蹭了不少张阿姨做的饭,真是好吃。我想请张阿姨去我家,就怕漱清哥不答应!”

苏凡含笑望着他。

没一会儿,等苏凡吃完午饭,就有人送画板和纸笔过来了。

对于现在的苏凡来说,想要画画是件难事,她的身体只能在床上微微倾斜小于三十度的斜角。覃逸飞想办法把画架给她支好,固定在床上,尽量让她省力一些。可是,当覃逸飞费心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苏凡拿着笔,却——

她的手颤抖着,不停地抖,尽管她用力将笔尖按在画纸上,可是,手颤抖着根本不能画出一条线。

“雪初,没事的,那就别画了,你现在身体太虚弱,没力气——”覃逸飞在一旁看着她额头上流下的汗珠,看着她那用力控制手的样子,忙劝道。

可她没有回答,用力按着笔,在纸上一点点画着,拉出一条线,断断续续,根本不连贯,看上去也丝毫不像是一条线,弯弯曲曲。

这条看上去只有三公分的线,她却攥着笔足足画了有五分钟。

“苏小姐,别,别累着了——”张阿姨也看不下去了,劝道。

可是,苏凡根本不回答他们,覃逸飞看着她这样,真想直接把笔抢过来。

真是的,他干嘛要听她的给她买这东西啊?让她好好休息不是挺好的吗?

汗水,从苏凡的额上滴落下来,顺着额头粘在她的睫毛上,她就算全神贯注盯着画纸,汗珠也会从睫毛上滴下去。而随着时间的延长,她整个人就像是在蒸桑拿一样,汗流不止。

“雪初,雪初,别,别画了——”覃逸飞按住她的手,可是,原以为她身体虚弱没力气,这会儿覃逸飞倒是愣住了,她好像是在把全身的力气都要使出来一样。

“雪初,雪——”覃逸飞被她此时的眼神吓到了,叫着她的名字。

可是,苏凡盯着画纸,那白白的画纸上面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短短的线条,孤零零的,似乎是要被无边的白色给淹没,宛如一条无助的小船在白色的巨浪中挣扎。挣扎,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线条被白色的巨浪吞噬着,苏凡的心,也似乎在海浪上颠簸,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覃逸飞见她愣愣地盯着那张白纸,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动一下,他发现不对劲了,一把抓过自己好不容易固定好的画板,扔在地上,抓住苏凡颤抖的肩膀,叫着她的名字。

张阿姨见状,赶紧按着呼叫器。

覃逸飞猛地搂住失神的苏凡,不停地说:“没事,没事,雪初,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都别想,没事的。”

她的身体,如风中落叶,不停地颤抖着,那支笔攥在她的手中,越来越紧。

覃逸飞拥着她,他似乎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冰凉,似乎听见她的牙齿在打颤。

天,出什么事了?

他赶紧松开她看着她,可是,她的脸色惨白,汗水依旧不停地流。

“雪初,雪初,醒醒,雪初!”他轻轻拍着她的脸,叫着她的名字。

“逸,逸飞——”她的嘴巴不停地颤抖着。

“我在,我在,雪初,我在。”覃逸飞吓坏了,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覃逸飞忙说。

苏凡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她该知道自己不能画的,她连勺子都拿不稳,怎么拿画笔?真是异想天开!

所有的幻想,自己可以重返职场,可以和霍漱清并排走着,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破灭。

医生赶来了,苏凡已经恢复了正常,心跳和呼吸都没有了问题。

姜教授听了覃逸飞的讲述,对苏凡道:“如果你想画画,就和徐医生说,她会在你的治疗中给你安排的,别逼自己了,好吗?”

苏凡点头。

等医生离开,苏凡让张阿姨也出去了,病房里只有自己和覃逸飞。

“逸飞,有些事,我想,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苏凡望着他,道。

覃逸飞坐在她的身边,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霍漱清和我说了枪击的事——”苏凡道。

覃逸飞惊呆了。

“为什么你没和医生说?”覃逸飞问。

“霍漱清很自责,他说那件事都是因为他而起,是他的责任,我不想看着他那样责备自己,所以我,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来提了,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折腾时间。”苏凡道。

“雪初——”覃逸飞叫道。

苏凡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道:“他那么辛苦,我怎么还可以让他再自责?我不能了。可是,我总是做梦梦见那件事,梦见刘书雅追我,拿枪抵着我的额头,我——”

覃逸飞拥住她,任由她的泪水在自己的胸前汹涌澎湃。

“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了,雪初不怕了,刘书雅早就死了,她不会再伤害你了。”覃逸飞安慰道。

苏凡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漱清哥没和你说吗?”覃逸飞问。

“没,我们,没有再说这件事。”苏凡道。

覃逸飞见她的眼泪因为震惊而止住了,便把纸巾地给她,把后来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苏凡静静听着。

“孙蔓呢?她没事吗?”苏凡问。

“你为什么问这个?你还记得孙蔓吗?”覃逸飞问。

苏凡点头,道:“这几天慢慢想起来了一些,孙蔓是霍漱清以前的妻子——我一直想问他,刘书雅来杀我了,我变成了这样差点死掉,那么孙蔓呢?刘书雅会不会把孙蔓也给——”

“孙蔓很好,她去年又结婚了。不过漱清哥没去她的婚礼,听说找了个很年轻的男人。”覃逸飞道,“那个男的有一次我见了,年纪和我差不多。”

见苏凡擦着眼泪,覃逸飞笑了,道:“我一直觉得孙蔓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漱清哥和你结婚这件事,所以才找了个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吧!不过,漱清哥说,孙蔓不是那种人,他们离婚的时候,两个人就说清楚了的,所以,漱清哥说可能孙蔓是找到真爱了吧!因为那个男人好像真的很疼她。哦,对了,我姐说,她前阵子去上海参加一个活动碰见孙蔓,孙蔓居然挺着个大肚子,好像都快生了。”

苏凡简直惊呆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离开了一种生活的设计,并不见得就是坏事。我现在觉得啊,孙蔓可能真的是找到自己人生的归宿了吧!”覃逸飞道。

“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覃逸飞说着,认真注视着她,“雪初,你也是,不管命运把我们指向哪一个方向,都会有一条属于那个方向的路在我们的面前。我不能劝你接受那件事,因为我也没办法接受,至今我都没办法接受——”

苏凡静静望着他。

可是,覃逸飞没有办法告诉她,在她出事后这半年里,有多少个夜晚,他都是因为同一个梦而惊醒。无数个梦里,他的眼前总是交错着几个画面,一个是苏凡对他微笑说话的情形,一个是苏凡中枪倒地的情形,还有一个就是浑身是血的她在自己怀里越来越冷的样子。三个画面不停地交错着,让他一次次从梦里惊醒。没有人知道他经常一个人独坐到天明,因为没有办法睡着,只好用工作来填充应该的睡眠时间。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接手了新公司才会这样拼命,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无法让时间回到过去,无法更改已经发生的事实,才这样将自己变成了工作狂!

在霍漱清深陷自责的这么多日子里,覃逸飞也在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折磨着自己。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他是上楼去找她,而不是在车里等着她,那么他们两个就会一起从店里出来,就算刘书雅出来开枪,也有他会挡在苏凡的前面!是的,他一定会挡在她的前面,他宁可让子弹穿透自己,也不愿她的皮肤擦破分毫。因为她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人啊!是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啊!可是,如果,只是如果,这个世上,恰恰没有如果。

可他没有办法和苏凡说这些。苏凡说她不想看着霍漱清自责,因此她哪怕是依旧被那个噩梦困扰,却根本不能把自己的心事泄露半分。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又何尝不是担心她因为他的这些遭遇而对他心存歉疚?爱啊,为何总是这样?你在用心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里却永远都是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宿吗?她的归宿,不管何时,都是在霍漱清这里,霍漱清是她灵魂的归宿,可是他呢?他的归宿又在何处?他又在何时可以走出这样的情感?

爱一个人太久,爱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注视着她,习惯让她成为自己视线的焦点,习惯让她成为自己眼里的唯一,哪怕,理智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该这样,不该继续这样的习惯,可是,情感几时可以受到理智的制约?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只要她不是完完全全的快乐幸福,他又如何心安?哪怕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有最爱她的人,可是——

覃逸飞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不想她难过,他不想给她增加负担和困扰,他不想成为她的困扰。于是,他轻轻地挤出一丝笑,安慰自己,也安慰她。

“我只是没想到孙蔓也会有结婚生孩子的一天,所以就这样胡乱说了这么多,对不起,雪初。”他说。

苏凡是不知道覃逸飞心里的那么多自责的,再加上至今没有人和她说过当时的事,因此她完全不知道当时除了枪击之外还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覃逸飞的时候,她慢慢回想起来,当时她是和覃逸飞约好了一起去做什么的,覃逸飞在楼下等她,她看见了覃逸飞的车就走了过去,结果——

她当时是看见了覃逸飞的,她还冲他扬扬手,结果——那就是说,覃逸飞亲眼目睹了那一切?覃逸飞——

“你看着刘书雅自杀的,是吗?”她问。

覃逸飞点头。

“可是我不记得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警察那边才说刘书雅吞枪自尽。”覃逸飞道,“警察说,刘书雅死的透透的,死的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