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宁泽想也没想,便抓住那手,“不行!沈大人回京是要去衙门里办事,哪里还有工夫送你们回去。你且安心坐着。”又对傅芷安道,“阿姚鲜少有合得来的人,能与你相处得这么融洽,怎么会嫌弃你碍事?只怕她听到你刚才的那番话,要伤心了。你也坐回马车里去,既是与我们一道,定是要将你们都好好地送回去的。”

这手,软软的,小小的,还有些打滑,手上加大了力道,不让她挣脱,也拉回心猿意马的缰绳,应对着眼下的事情。

傅芷安偏头看过去,却见宁姚与松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下来,宁姚正看着她,咬着唇,看起来当真是很伤心的样子。

她心头一动,怒意消散,倒是对宁姚生出几分愧意来。

宁姚是拦着她的,是她气不过才推开了宁姚冲出来,也不知有没有把这个娇滴滴的郡主弄伤。抬眼看向宁泽,“魏赫那样的恶棍,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他要去为魏赫陈情,那他也必然与那恶棍是同道中人,有他同行,我们姐妹必不同行。不要因为我们姐妹柔弱就觉得好欺负!”

最后一句话,是瞪着楚元勋说的。

楚元勋被骂得莫名其妙,心中怒火腾腾燃烧,正要发作,听得宁泽对她好言道:“你与阿姚一辆车,我与袅袅一辆车,哪里还有位置与他同行?莫要说笑!快回马车,你这般掀着车帘,寒气该要进去了。”

他睨了她一眼,一个敢从北境直接偷跑回京的女子,好意思说自己柔弱?

楚元勋怒,宁泽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何曾把他堂堂的端王放在眼中?!

傅芷安被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冷意惊到,讪讪地收回了手,宁姚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看了他们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那……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宁姚给用力拉了一下,失了平衡,待稳住身形,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一步一回头,不放心地跟着宁姚上了马车。

宁姚经过楚元勋面前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里有对毒蛇的畏惧,还有愤怒,“我有没有交好的人,都不需要向你禀报,你才是假惺惺的那个人,恶心!”

惠袅袅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宁姚与楚元勋之间应该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有什么了。

她还记得自己与沈笑告别的时候那副让她再也别去打扰他的神色,自知沈笑并不喜欢被人叨扰,本就不是真的要去与沈笑同行,见外间的情况转变到如斯,也就没有坚持。倒是那握着自己小手的掌,掌心烫得吓人,连带着让她的脸也变得烫得吓人。

缩了缩手,却没能从那掌中脱离出来。手指蜷着,在他掌心挠了几下,才得以将自己的手收回马车中。悄悄地吐出一口长气。

宁泽触电般地放开她,手握成拳,垂眸看着,掌心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臂钻入心中,听到里面不一样的呼吸声,哑然失笑,真是只小野猫!

再看向楚元勋的时候,已经不再与他维持表面上的客气了,“那日你也在,当知道,魏赫意图之人是谁。会有今日之难,全是他咎由自取。你若为他陈情,便是与我为敌,必不会与你同行。”

面上的冷意与疏离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楚元勋哪里想到,宁姚的马车里当真有客人?见宁姚过来再离开,都有意如避蛇蝎一般避着他恶心他的模样,已然明白从宁姚这里难以下手了。却又想不明白,宁姚那般少与人为友的人,怎么会对他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中恼怒,面上露出恭谨的歉意,“阿姚一向跟在你身边,鲜少有交好的友人,谁家女子有这般好的运气,能得阿姚另眼相看?”

“那是平北将军之女。”宁泽淡淡答道。

十几年前,傅家闹了惠府之后,傅灵瑶的弟弟傅严岳由征北将军被贬为平北将军,傅家镇守北境,无诏不得回京。

楚元勋眸光一动,“平北将军之女为何会在此?”

宁泽轻笑了一声,看穿楚元勋想以此做文章,便先绝了他的念想,“安云果然对魏小侯爷之事极为在意,要不然,如何会连大将军府之人悉数回京之事都不知道?”

这是大事,尤其是对于有得虎符之心的楚元勋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

楚元勋这几天一直在想着魏赫之事,还不死心想从宁泽这里下手得到虎符,加上身上的伤,是以不曾去了解京中的动态,不曾想竟有了这样的疏漏。

想到先前宁泽已经含蓄地向他坦诚了魏赫之事有他的手笔,正色道:“鹏鸿再怎么说,也与我们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

“他与你,是兄弟,与我,不是。”他们之间是表兄弟之间的关系,与他宁泽有何关系?“切莫将我与这等人混为一谈。”面上的神色,一如高岭之花俯视沼泽淤泥,嫌恶至极。

楚元勋怒了,“这等人是何等人?之舟,即便不是兄弟,也当是至交好友。”

宁泽盯着他看了一瞬,嗤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容里的凉意让楚元勋不由得心惊,“朋友妻,不可欺。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亦或是相交为友……安云,你当真是……勇气可嘉。你尚未议亲,不会明白。若是你的心上之人被他惦记上,还付诸行动,你当如何?”

微微顿了一下,在楚元勋开口之前又道:“呵……我忘了。你姓楚。是皇家贵胄,你的心里装的,都当是天下大事,旁人都不过是烟云。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王侯世子,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心中装的,只有家人的安危,动我家人者,必为死敌。哪怕只是动那样的心思。楚安云,楚元勋,端王殿下。今日你既将这事挑明了说,我也便明着告诉你,你要护他,你我之间,也再无情义可言。”

再不理会脸色突变的楚元勋,钻进了马车,命人出发。

楚元勋又恼又怒,原来自己精心的布局,是被魏赫给破坏了!恨得牙痒痒的,恨小题大做的宁泽,恨不上钩的宁姚,恨总是坏他事的惠袅袅,恨色欲醺心的魏赫……让他这下,不仅得罪了宁王府,连带着把大将军府的人也给得罪了。大将军府有多护短,他是自小便听他母亲反复提及的。

思量再三,反正他背上的伤也没好,倒不如在这庆灵山上多养些时日,左右有他母后和承恩侯府在,魏赫总不至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伤不了性命。

惠袅袅不解地看着宁泽,“什么回礼?”她猜想,应当是又一次帮了她的谢礼吧。他帮了她许多次,是该给他准备谢礼的。

宁泽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前日夜里,我将贴身玉佩送给了你,你是不是应该也要回我一个礼物?”

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惠袅袅,似乎在控诉她。

惠袅袅眨了眨眼,想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那玉佩,这会还挂在她的腰上呢。

还给他?她舍不得。实在太喜欢这块玉佩了。

那便回礼吧。

可是回什么呢?

总不能回块锦帕给他……别的……“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等我回去,让春兰备一份好礼给你送去。只是我那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很好的,怕你看不上眼。”

“那你便送一个荷包给我,如何?”宁泽笑容浅浅,“礼之意,在于心,好不好,贵不贵都不重要,关键是送的人的心意。”惠袅袅那里的东西,除去皇后送的那些之外,稍稍值些银钱的,都是宁王府送去的,他要自己家送出去的东西做什么?

惠袅袅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应下了,“你想要个什么花样的荷包,我回去做好之后再给你。”

她不会女红,却思量着,还是要自己亲自做的才显出诚意。那块玉佩与她有缘,又实在贵重。一个荷包的要求,并不为过。

在她的记忆里,原主做过不少荷包等绣品,通常都是拿出去换钱的,是以,她觉得在大楚做个荷包送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以随意为之。只是她的绣工……咳咳咳……回去再学吧。完全没有想到,荷包这东西是贴身之物,专做来卖是一回事,送人,也是不能随意的……

宁泽眼中的笑意荡开,指着她腰间的荷包道:“不消另做,既是我的贴身之物赠你,你该还我的,也是贴身之物,就你身上的这个荷包,如何?”

惠袅袅惊诧抬眼看他,“不行!”

脱口而出的拒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惠袅袅觉得自己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太为失礼,缓了缓神色和语气,又道:“这是我用过的,而且,这荷包太小又放不得什么东西,边角都发毛了,送给世子并不合适,还是让我回去另做一个吧。世子喜欢什么花色?若是喜欢锦鲤,我依旧绣两条锦鲤。”

听她拒绝,宁泽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再听到后面的话,沉默地盯着边角并没有发毛的荷包看了一会,才抬眼复又看向她,道:“叫我名字。”

很不喜欢她叫他“世子”时的疏离感。

惠袅袅从善如流,“好,宁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另做一个这样的荷包给你。”

心念忽地一动,可以让芸姑把锦鲤绣好,她来缝这个荷包啊!她果然是聪慧过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哈哈哈!

她得意的模样落在宁泽眼中有些扎眼,好似自己败给了她口中的那个“厉厉”,即便知道他是他,也止不住心中的不痛快,“不,我就喜欢这个,大小刚好,最要紧的是,你已经用了这么久,边角有些发毛也更好。我的玉佩也是一直挂在身上,络子的边角也是发毛的。这份回礼正是最合适的,我也很喜欢。”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两样东西的边角都已经毛毛的胡话,同时,抬手抓住那荷包,轻轻一扯,便将它扯了下来,拿到面前端详着,瞥见惠袅袅有要开口的意思,又道:“莫不是袅袅舍不得,觉得我那礼,比不得这个重要?”

语气里沾染着酸气,转眼直直地看着惠袅袅,一双桃花眼中三分可怜,三分受伤,三分委屈,还有一分是惠袅袅看不懂的什么。

惠袅袅被他这个模样弄得心里惊了一惊,鼻血似乎流得更汹涌了,想往后退,却是坐着的;想将荷包拿回来,却见他极为喜爱的模样不似有假,且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倒显得她小气又不讲情面了。

那荷包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被宁泽拿到了手中,或许,厉厉也想跟着他?心中有些失落与不舍。也罢,回头再另做一个,若是厉厉想回来也可以。

山根的温度悄无声息地降了下去,倒也没有再阻止,目光跟着那荷包移动,眼见着宁泽将装着厉厉的荷包挂到了他自己的腰上,“那你一定要带好它,不能把它随便丢了。”

声音柔柔的,闷闷的,一听便能将她的情绪给听出来,宁泽点头,“必定随身带着。”既是他自己,如何能不带好?

厉厉与净元斗了一场,又一夜未睡,这会睡得正香,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易了“主”?

惠袅袅擦了擦鼻唇间的血迹,便提起裙摆,钻入车中。

宁泽无声地扬唇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狐狸。这一回合,他赢了。

而后,又有些头大,那鼻血,一如那香露一样,让他不能离她更近些。

宁姚与傅芷安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了,从车窗那里探出头来,刚叫了一声“哥哥”,便看到了朝她们这里走来的楚元勋,顿时把话咽了回去,缩进了马车里。最毒的蛇来了,太可怕!

宁泽刚抬起袍摆,准备上马车,便听到了宁姚的声音,尾音乍停,引得他偏头看过去,只见宁姚的马车上窗帘晃动,车帘上被掀起了一角,宁姚从那里朝他挤眉弄眼。

再一偏头,楚元勋已经进了他的视线,正朝宁姚的马车走过去。

宁泽眸光沉了一沉,一双桃花眼中覆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在昨夜之前,他便已经对楚元勋生出了防备之心,昨夜之后,更是将他列入了敌人的范畴。会对他的家人带来伤害的,都是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