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袅袅不解地看着宁泽,“什么回礼?”她猜想,应当是又一次帮了她的谢礼吧。他帮了她许多次,是该给他准备谢礼的。
宁泽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前日夜里,我将贴身玉佩送给了你,你是不是应该也要回我一个礼物?”
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惠袅袅,似乎在控诉她。
惠袅袅眨了眨眼,想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那玉佩,这会还挂在她的腰上呢。
还给他?她舍不得。实在太喜欢这块玉佩了。
那便回礼吧。
可是回什么呢?
总不能回块锦帕给他……别的……“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等我回去,让春兰备一份好礼给你送去。只是我那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很好的,怕你看不上眼。”
“那你便送一个荷包给我,如何?”宁泽笑容浅浅,“礼之意,在于心,好不好,贵不贵都不重要,关键是送的人的心意。”惠袅袅那里的东西,除去皇后送的那些之外,稍稍值些银钱的,都是宁王府送去的,他要自己家送出去的东西做什么?
惠袅袅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应下了,“你想要个什么花样的荷包,我回去做好之后再给你。”
她不会女红,却思量着,还是要自己亲自做的才显出诚意。那块玉佩与她有缘,又实在贵重。一个荷包的要求,并不为过。
在她的记忆里,原主做过不少荷包等绣品,通常都是拿出去换钱的,是以,她觉得在大楚做个荷包送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以随意为之。只是她的绣工……咳咳咳……回去再学吧。完全没有想到,荷包这东西是贴身之物,专做来卖是一回事,送人,也是不能随意的……
宁泽眼中的笑意荡开,指着她腰间的荷包道:“不消另做,既是我的贴身之物赠你,你该还我的,也是贴身之物,就你身上的这个荷包,如何?”
惠袅袅惊诧抬眼看他,“不行!”
脱口而出的拒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惠袅袅觉得自己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太为失礼,缓了缓神色和语气,又道:“这是我用过的,而且,这荷包太小又放不得什么东西,边角都发毛了,送给世子并不合适,还是让我回去另做一个吧。世子喜欢什么花色?若是喜欢锦鲤,我依旧绣两条锦鲤。”
听她拒绝,宁泽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再听到后面的话,沉默地盯着边角并没有发毛的荷包看了一会,才抬眼复又看向她,道:“叫我名字。”
很不喜欢她叫他“世子”时的疏离感。
惠袅袅从善如流,“好,宁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另做一个这样的荷包给你。”
心念忽地一动,可以让芸姑把锦鲤绣好,她来缝这个荷包啊!她果然是聪慧过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哈哈哈!
她得意的模样落在宁泽眼中有些扎眼,好似自己败给了她口中的那个“厉厉”,即便知道他是他,也止不住心中的不痛快,“不,我就喜欢这个,大小刚好,最要紧的是,你已经用了这么久,边角有些发毛也更好。我的玉佩也是一直挂在身上,络子的边角也是发毛的。这份回礼正是最合适的,我也很喜欢。”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两样东西的边角都已经毛毛的胡话,同时,抬手抓住那荷包,轻轻一扯,便将它扯了下来,拿到面前端详着,瞥见惠袅袅有要开口的意思,又道:“莫不是袅袅舍不得,觉得我那礼,比不得这个重要?”
语气里沾染着酸气,转眼直直地看着惠袅袅,一双桃花眼中三分可怜,三分受伤,三分委屈,还有一分是惠袅袅看不懂的什么。
惠袅袅被他这个模样弄得心里惊了一惊,鼻血似乎流得更汹涌了,想往后退,却是坐着的;想将荷包拿回来,却见他极为喜爱的模样不似有假,且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倒显得她小气又不讲情面了。
那荷包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被宁泽拿到了手中,或许,厉厉也想跟着他?心中有些失落与不舍。也罢,回头再另做一个,若是厉厉想回来也可以。
山根的温度悄无声息地降了下去,倒也没有再阻止,目光跟着那荷包移动,眼见着宁泽将装着厉厉的荷包挂到了他自己的腰上,“那你一定要带好它,不能把它随便丢了。”
声音柔柔的,闷闷的,一听便能将她的情绪给听出来,宁泽点头,“必定随身带着。”既是他自己,如何能不带好?
厉厉与净元斗了一场,又一夜未睡,这会睡得正香,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易了“主”?
惠袅袅擦了擦鼻唇间的血迹,便提起裙摆,钻入车中。
宁泽无声地扬唇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狐狸。这一回合,他赢了。
而后,又有些头大,那鼻血,一如那香露一样,让他不能离她更近些。
宁姚与傅芷安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了,从车窗那里探出头来,刚叫了一声“哥哥”,便看到了朝她们这里走来的楚元勋,顿时把话咽了回去,缩进了马车里。最毒的蛇来了,太可怕!
宁泽刚抬起袍摆,准备上马车,便听到了宁姚的声音,尾音乍停,引得他偏头看过去,只见宁姚的马车上窗帘晃动,车帘上被掀起了一角,宁姚从那里朝他挤眉弄眼。
再一偏头,楚元勋已经进了他的视线,正朝宁姚的马车走过去。
宁泽眸光沉了一沉,一双桃花眼中覆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在昨夜之前,他便已经对楚元勋生出了防备之心,昨夜之后,更是将他列入了敌人的范畴。会对他的家人带来伤害的,都是他的敌人。
放下袍摆,转身立于马车旁,出声唤他,“安云。”
好似不过在提醒他走错了方向,他要找的人在这边一般。
楚元勋的脚步微微一顿,眼底闪过被坏了好事的不快,却还是转了个方向,朝宁泽走去,“原来之舟在这里,我看到阿姚,以为你在后面的马车上。”
宁泽不戳破他的心思,余光一瞥,便见他的小野猫正掀开窗帘的一角,露出两只大大的杏眼,盯着楚元勋的目光快要飞出刀子来,即便已经猜到原因了,那种愤怒与敌视还是让他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那是因为他和他的家人。
向前走了两步,挡在车窗前,阻隔了楚元勋看过来的视线,浅浅笑道:“安云找我何事?”
楚元勋朝他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古怪,却什么都没看到,只得作罢,朝宁泽笑着答道:“原本想要在寺里多待两日,奈何发生鹏鸿之事,让我不得不回去陈情一二,可接我之人还要两日才会过来,可否允我与你同行?”
他说得巧妙,只是与宁泽同行,理由充分,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也是在试探,魏赫之事,是否和他有关系。
宁泽浅笑着看他,眼中的笑意没有温度。若当真是为了魏赫,他应当前日便快马进京才对。却到此时才来说,接他之人还要两日。分明只是在寻找与他们同行的机会,顺便试探一二。
惠袅袅柔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鹏鸿是谁?”
宁泽微微偏头,对她回答道:“承恩侯府是皇后的母家,小侯爷姓魏,名赫,字鹏鸿。”
惠袅袅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充满了嘲弄,“那样的歹人,还需要为他陈情吗?我以为,会为他陈情的人,必然与他是一丘之貉。”
她的声音柔柔的,语气里还带着一点不确定和怯意,可那话的内容,却如刀子一般犀利,在宁泽开口前,便已经表明了立场,划清了界线,骂了楚元勋。
宁泽发现,惠袅袅在人前很少这般主动出击,对楚元勋算得上是特例中的特例。
眼中有一丝笑意荡出,看向楚元勋的时候,恢复如常。
“车中有女眷,恐是不便。”
他说得不算含蓄,拒绝之间明显。若是以往,再含蓄的,楚元勋也必然能听明白,不会强求,可这会儿,他心中发急,不知宁泽这般态度,到底是牵怒还是发现了什么,急于求证,便道:“既是两辆马车,可以女眷一辆,你我一辆。”
况且,方才只是一瞥,却已经看到了宁姚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为了表达出他对宁姚的关怀,又道:“宁姚一人坐一辆马车似也不妥,不如,之舟借一辆马车予我,你们三人一辆,我一人一辆。”
宁泽笑着摇头,“阿姚的马车里有客人,这般不妥。”
楚元勋的眸子沉了下来。
他不相信宁姚的车里还会有别人,宁泽这般说,无非是找一些理由来搪塞他,莫不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如是一想,眼中动了杀意。若是宁王府里没有了继承王位的人,那虎符还能给谁?可随后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与宁泽一同长大,知道他面上看起来温顺,实则狡猾无比,手段与实力都不在他之下,贸然出手,只怕鱼死网破还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届时反变成在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在对宁泽出手前,得先把挡着自己路的那些人给清理干净才能放心行事。
心中涌动着狠意,面色如常,“之舟说笑了,我们住在这寺中,哪里来的客人?阿姚平日里,除了与你近些,又哪里还有别的走得亲近的人?”
若是平日里,说这样的话,只是唠唠闲嘴儿,也没什么。
此时,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让宁泽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心中生出不快来。
正欲拒绝,便见宁姚的车里怒气冲冲地冲出来一个藕色的纤细身影,看也没看站在马车外的两个男子,掀开了惠袅袅手马车,对着里面道:“姐姐,我们不坐他们宁王府的马车了,不消多时,哥哥也会驾车来接我们的。”
宁泽眼中的笑意凝住,“切莫胡闹,袅袅还病着,得早些回京,哪里受得了在雪中冷那么长的时间?等你们送了消息回去,他再驾车来接你们,便是到了日暮时分。”
傅芷安瞪眼看他,“你少假惺惺,真要关心,自会言辞激烈地拒绝,这般要推却不推却的样子,倒是显得我们姐妹在你们车里碍了你们的事了。也不是非得等到哥哥过来,我看那沈大人的车坐我们两个也是坐得下的,松翠委屈些,坐在车椽上。总比在这里遭人嫌弃来得好。正巧沈大人也是今天回京,他的马车就在那里!”
傅家人行事都是直接的,少见过如宁泽这般温柔婉转的。面对这样的问题,同意便直接说同意,不同意便是不同意,若不识趣,铁臂一横,朋友都没得做了。
惠袅袅和宁泽顺着她所指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沈笑抱着一卷画,盯着被绑着的魏赫上了马车,转身准备上自己那辆马车,似有所感一般,停下步子,偏头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惠袅袅笑了笑,“也好。沈大人的马车必然是安全的,不会如我们来时那般突然散裂,更让人放心。”
说着,一只手便从车厢里伸了出来,抓向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