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桌家宴，情更胜前
虽然有些小插曲，可是两位母亲的会谈进行得还是十分愉快的，毕竟她们开诚布公地谈及了彼此对于孩子婚姻的看法，且也都是站在“明理”、“说理”、“讲理”的角度——
终归在中国社会，老婆婆和丈母娘能由“敌人”变成“朋友”已是不易，更别说是姐长妹短地坐下来喝茶聊天，说起那些自己都不愿回忆的往事。
人与人本就不易坦诚，更何况是婆母与岳母这两个各自有着各自算盘的角色。
无论是什么世道，当丈母娘的考虑姑爷子有没有房子、票子，想为女儿争取更多的“实惠”，多要些聘礼，确保婚后的女儿能时常贴补娘家，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同样地，当老婆婆的琢磨女方与自家是不是门当户对、女孩子是不是好生养，会不会勤俭持家，能不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知不知道忍让、为人是否平和，父母会否拖累，也好似皆为理所当然。
新中国已经走了几十个年头，可仿佛有些人的有些观念根本没变，竟还活在遥远的昨天——有那么一些人，生闺女的时候总要叹气一些时日，可嫁闺女的那天却美得牙花子都能龇出血来，人前哭得泪人一般人后却数钱数到手抽筋儿，不加丝毫遮掩地将养女儿看成做买卖，总要货比三家，而后价高者得；
更有趣的是，有儿子的人也总是想着自己能生出儿子、生出了儿子就好似总比生了女儿的人多了些什么，素日里一副趾高气扬、待价而沽的架势，脸上也总是挂着一股迷之自信，浑然天成了一身的臭毛病，也不知她家里头是不是当真有皇位等着继承，不然真是难以理解为何要整天摆出那么些惹人发笑的腔调与姿态出来。
在很多父母眼里，年轻人结婚，“真情”似乎是最不要紧的，仿佛凭他们老一辈得到的“经验”去行事才是最最“灵验”的，才能确保整个婚姻臻于“完美”——他们乐于“欣赏”自己的孩子，“欣赏”他们费尽心力雕琢而出的这件“作品”，沉湎于用一辈子“做好”这一件事的骄傲之中。
可现实是，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法保证自己的日子能尽数顺心，却还要“热心”地去操办下一代的一切。
有时候，人的自信，仅仅就是一种盲目自大式的愚蠢而已——“自杀”完后，再去“他杀”，甚至不惜舍弃亲情、泯灭人性地去“蓄意谋杀”——在中国社会，瞧不起女人的往往都是女人，将女人“物化”的也总是女人自己；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能与婆婆和平相处，但当她们熬成婆婆的时候，却又都脑瓜子削个尖似的急着和媳妇窝里斗。
然而赵启芳与周金花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似乎要比一般人看得明白许多，透彻许多，她们不喜金钱、俗物，更不用世俗所谓的“关切”与“爱护”去粉饰自己的私心——两人皆是真诚而坦然，这也注定她们不单能带给孩子们该有的幸福，也注定了她们的福报会比旁人来得更多一些，更早一些。
通过这次深谈，作为未来婆婆，赵启芳更了解了廖玫的家庭与童年背景，不论是从增进关系的角度还是从为下一代考虑的角度来讲，这些了解都是必要而又重要的；而周金花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她已然看得清赵启芳这个大学教授不是白当的，她明白只有用自己的真心才能换来赵启芳的诚意。
这两个女人的胸襟都不是一般的开阔，纵然她们的文化背景、社会地位各有不同，可却都有着俗世凡人所丈量不了的高度。
三天后，家宴如期，赵启芳带着廖玫早早地到了饭店等候林家一行人的到来。
这是周金花第三次见到林老太，老太太仍旧是满脸的热络，像极了红楼梦里的史老太君，慈祥，风趣而又不失睿智。
老太太拉过廖玫和周金花，示意她们和赵启芳一起，坐在自己的身旁，却让林静远和林晟介坐到对处，搞起了男女隔离。
“今儿这局子啊，女人最大！想着我大孙子这就要结婚了！要是没有咱们这帮女人给他们男人生儿育女，他们哪还有这好福气坐在这儿吃香喝辣？哈哈哈！”
“对对对！妈说得对！”林晟介赶忙附和着，“要是没你们女人，光有我们男人也是啥用没有！”说着还饶有意味地冲赵启芳笑了一下，“你说是不是？”。
“还没喝酒你就开始犯浑？”赵启芳白了林晟介一眼，“当着孩子面儿，没个正行！”
“呦呦呦！看见没！”林老太越过周金花拍着廖玫的大腿，“现在你算看出来这家里谁最难缠了吧？当属你这老婆婆！越老越刁！”
“妈！您干吗啊！”赵启芳话语里倒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这新媳妇还没进门儿，您就在这里挑外撅的，可不像话啊！以后我俩打架，您可得给断官司！谁叫您总在这儿编排我，说我的不好！”
“我妈现在是越活越年轻了，”林静远一边给众人倒茶一边说着，“以前就觉得奶奶越活越像小孩儿，现在觉得我妈也越来越像，感情是不是要当婆婆的人都这样啊？”
“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当婆婆，我是当不上这婆婆喽！”周金花也插上一杠子，“不过，自打你俩这婚期越来越近，我咋觉着我这心里也跟着越来越躁得慌了呢？你看，大前天你妈陪我去做的头发，漂亮不？”
“诶呦，还说呢！那天刚弄完头发，一回到家就赶上老街坊秦大爷到我们家给我们送苹果，一进院秦大爷看着我妈惊得呦，把苹果都扔地上了，摔烂了好几个！还说我妈……是千年铁树，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要开花了！哎呦！妈你掐我干嘛啊！”廖玫在一旁揭着周金花的老底儿，被周金花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里子：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笑着，两腮还有些微微的红晕，“嗨呀…恁们别听这丫头胡说！我们那些个老邻居…哪儿见过大学教授带着给做的头发啊……来来来，咱们聊正事儿！”说着赶紧岔开话题。
赵启芳和林晟介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又转过头去，二人眼里的意思似乎不需多说，他们都觉得周金花今天的闪烁其词似乎别有深意。
看来这小两口的喜事，八成也只是个前菜，真正的重头戏，应该不远了。
“是是是，可不是！今儿还是要谈谈正事儿的！”赵启芳看向廖玫，“玫玫啊，我和你妈也聊了，我们觉得，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们做老人的还是少操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