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明纠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顶着俩熊猫眼打车去了陆家老宅。
老宅子修在半山腰,沿着山路上去两边都是早已生的枝叶繁茂的老树,或浓或淡的绿,满眼的生机盎然。
老宅子修的很早了,历经了近百年的风雨,看起来像个垂危的老者,白清明没在这里住过,他被带回陆家以后就一直住在山下。
十六年前,白清明的父母出事以后,陆西城一夜之间仿佛历尽了风霜,这颗昔日为陆家遮风蔽日的巨树终于显现出了衰老的迹象。
不过数日,便已两鬓斑白卧床不起,陆西城把偌大一个陆家的掌舵之位交给了年仅二十岁的儿子陆清和,之后便独自一人搬到这座老宅子里,十几年来不问世事。
在白清明的记忆里,陆西城是个不苟言笑,终日一脸严肃的人,从来没抱过他,即使是当年他被陆清和带回陆家跟他第一次见面,陆西城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日的事情白清明记得还很清楚,偌大的客厅,陆西城拄着拐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陆清和握着白清明细瘦的胳膊,一言不发的站着。
漫长的沉默,久的令人窒息,良久,白清明才听见这个他应该叫做外公的人问他的舅舅:“你想好了吗?”
苍老浑厚的声音,白清明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仓皇的念头,陆清和低着头,握着他胳膊的手突然收紧,“恩,想好了,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陆隼,是我陆清和的儿子。”
那时候才十岁的白清明不懂得陆清和那一瞬间的挣扎,也不懂得这对父子之间为什么剑拔弩张,但现在他懂了,那个时候,陆西城其实并没有给陆清和选择的机会,即使亲如父子。
陆家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冷情冷性,白清明到陆家以后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是他的外婆,一个永远笑吟吟的女人,只是她身体不好,白清明刚到陆家那会儿她就病的很严重了,终日用药吊着命。
外婆还在的时候,白清明偶尔还能从陆西城脸上看到几丝温存,白清明十六岁那年,这个女人终于先她的心上人走了,从那以后,陆西城就愈发的沉默了。
车子在老宅前停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悄悄打量了白清明几眼,递给他一张名片:“小伙子,这儿不好打车,待会儿你打我电话,我还来接你。”
白清明接过名片,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冲他一笑:“谢谢。”
老宅的门关着,远远的看过去,沉闷无比,白清明把手揣进兜里,趿拉着他那双人字拖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门口走过去。
身后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那司机掉头下山了,整个半山腰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白清明伸手摁了门铃,片刻后,门开了。
管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立刻恭敬的退到一边给白清明让路:“小少爷,老爷他在书房,我带您过去。”
白清明在市井里头待的久了,人也随意也不少,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没事,我自己过去。”
人人都感觉得到白清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他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书房的门虚掩着,从里头透出来淡淡的灯光,白清明知道这个点儿陆西城一定在看报纸,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他的习惯也像他这个人一样,固执,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