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先是站在一边看，见她煞有介事地磨好了墨，然后提笔在上面重重地蘸了一下，架着手臂，一副架势很足的样子。他摇头失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帮她调整姿势。

青如只急着教谢茵识字，而且她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又存着令谢茵稍稍接触笔墨就能回忆起过去的侥幸心态，所以从未留意过谢茵写字的姿势。而陈恒是打定主意亲自来教谢茵的，不急于求成，在教授谢茵这件事上，已经做好了重头来过的准备了。

他忽然靠近，将谢茵吓了一跳。谢茵是坐在案前的，陈恒身材高大，只能弯下身来纠正她的姿势，她就木愣愣地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他神情温和，眉眼间那股冷厉的气势被淡化，谢茵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那天他亲手给自己上药时的模样。

陈恒视线落在纸笔之间，却知道她在出神，不抬眼地打断她神游道：“看我做什么，看你写的字。”他的手盖在谢茵手上带着她用力，笔尖在纸上划过，一个“谢”字慢慢写就。

他的指骨瘦长有力，手心温度有些高。谢茵有股热气一直从脚底窜到耳朵尖儿上，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红了，然后瞬间回神，掩盖失态一般咳了两声，努力集中注意力往自己的笔上看。

“拿笔无定法，但是坐姿一定要正确。”陈恒轻轻拍了一下谢茵的脑门，示意她不要把头垂得太低。

谢茵嗯了一声，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写了两个字。陈恒松开了手，站直身体，道：“记住感觉了吗？”

谢茵忙点头。她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暗道自己可能有些旁人都没有发现的天赋，上一次写的字还歪歪扭扭的，这一回好歹是能入眼了。

每写完一个字她就要停顿一下，自我欣赏一番。开始几次，陈恒站在她身后还以为她是手腕无力，所以写完一个字要歇一歇，后来发现她根本就是在自我陶醉。

拍拍她发顶，他有些无奈地直言道：“不要看了，你这个字还不到能欣赏的程度。”

谢茵有些小不开心地扭头，轻轻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背对着他，开始和他讲道理：“你这个老师做的不对，学生都是需要鼓励的，你应当指出我哪个字写的有进步。夸奖是推动学生进步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陈恒闻言，看向她笔下那些横不够平竖不够直，框架又松散的字，微微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办法违心夸奖她。但又莫名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只好顿了一下，翻了翻一旁放着的写过的旧纸，勉强道：“你才没写几日，算是有些进步了。”

谢茵听出他夸得勉强，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又压住嘴角转过头，故意问他：“那你说说看，我哪个字有进步啊？”

结果陈恒还真从她手里拿过笔，握着笔停下看了一会儿，这才在纸上圈出了两个字，正色道：“这两个字，勉强合格吧。”

谢茵低头一看，他圈的居然是“一”和“人”两个字。

这下轮到她哭笑不得了：“你这是敷衍！这两个字分明最简单了，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那个“阳”字她觉得写得就很顺眼啊，怎么不夸夸这个字。

“简单也有简单的难处。”陈恒在她写的字旁边，又将同样的字再写了一遍，“还是要多加练习，才能写得更好。”

说完他就将笔交还给她，让她自己继续写，然后走到圆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来喝。两个人隔着段距离坐着，一个写一个看。

只要谢茵的姿势稍有不标准，陈恒就会出言提醒。

其实他一走开，谢茵反倒写得更自在些，不然有人在一旁盯着看，她总觉得慌慌的。但没有人看着，写得时间久了她又难免想开小差。

她倒也没停笔，只是在案头翻出一本书来，照着上面来练，颇有些还没学会走路却急着想跑的意思。而且她非但一句一句照着写，还忍不住读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