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转身回产房,走了两步又回头扫一眼玲珑:“不管如何,不要惊动娘娘,让她安心生产。”
此刻春和书斋里,皇帝正在与人对弈。
只是今日陪皇帝下棋的人并不是棋待诏,而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武将。
皇帝执黑,对面人执白,两人都聚精会神盯着棋盘。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木头人般垂手而立,只有侍茶的宫女轻手轻脚侍奉茶水。
对方白子在角落上做劫,争到了一角死活。
皇帝并不为忤,反而笑道:“子实,最近棋艺见长啊。”
贺衍连忙道:“近来臣在家闲来无事,每日打谱,用心学了几招。这点雕虫小技,博陛下一笑罢了。”
皇帝抬眼看他一眼,又笑道:“你与朕相识多年,难得回京一趟,何必做这番客套虚词?虽然都说君臣分际,但我们的情分不同一般君臣。”
贺衍听皇帝说得这般亲热,只是诺诺应了。
何况他与皇帝的情分确实不一般。
十五年前,皇帝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因为生母身份低微,在朝中默默无闻,谁也没想过这个皇子会有什么前途。
贺衍那时候还只是个禁军侍卫,在打猎时候偶然结识了这位皇子。机缘巧合两人因暴雨被困在山中两天一夜,闲来无事他只能陪皇子下棋打双陆消磨时间,两人越聊越投机。
然后一眨眼十五年过去,当年不得宠的皇子已是九五之尊,而他也加官进爵,成了指挥十数万兵马的大将军。
“过完今年,朕继位就八年了,”皇帝在手指间把玩一枚黑子并不急着落子,“这八年间不说改天换地,倒也做成几件大事。”
贺衍道:“陛下圣明天子,是天下苍生之福。”
皇帝眼睛盯着棋盘,慢悠悠道:“朕不敢比肩上古圣王,但至少无愧祖宗,无愧皇考。如今只有三件事,不太如意。”
“第一件是石岛一带,海盗猖獗,匪患未平。”
“第二件是长河水患,年年泛滥,流民甚多。”
“第三件嘛……”
皇帝突然抬眼看向贺衍:“子实不妨猜猜看?”
贺衍其实猜到了,只是他不敢说。
皇帝年满三十,后宫充盈,但子嗣单薄,至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没有皇子。百官私下里也有些议论,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能有一位皇子。
只是“您没儿子”这话可不兴当着皇帝面说。
“臣驽钝,猜不出。”他说。
皇帝心情很好:“第三件事嘛,既是天子家事,也关于国本。”
贺衍立刻“恍然”,道:“如今中宫娘娘与贵妃都有吉兆,必能稳固国本,是国家幸事。”
他心想,皇帝平时从不对他说这些,今日主动说起担心子嗣的事,果然是因为皇后即将生产,贵妃也快了,一下来两个孩子,总该有一个中的。
皇帝微笑道:“果然如此最好。贵妃下个月临产,她跟朕求了恩典,想叫你夫人来宫中住几天陪伴她,你看如何?”
贺衍连忙道:“臣遵旨。”
贺衍的夫人郑氏正是贵妃的亲姐姐。
几年前贺衍的元配夫人去世,他续娶了郑氏。郑家姐妹四人,个个都生得整齐标致。他娶了大姐郑静姝做继室。后来最为美貌的三妹郑珮姝进宫为妃,不久就盛宠在身,封得贵妃。
贺衍原本就受皇帝信任,再加上这一层关系,更是宠信无以复加。
皇帝又说:“朕早就想说了,如果你家有个女儿,朕定要她做儿媳。”
贺衍现在有三个儿子,故去的原配生了两个,继室郑氏生了一个,和皇帝只有女儿比起来,他家是一个接一个生儿子。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皇帝这句话:“陛下……”
“禀陛下,”皇帝身边的大内侍赵谛听急急入内,“永晖宫贵妃娘娘也临盆了。”
皇帝猛然站起,动静之大,衣袖连带着棋盘上黑白子都一跳,发出清脆响声。贺衍也是吃惊,刚刚还说着要郑氏下个月进宫来陪伴她的贵妃妹妹,没想到这就要生了。
赵谛听继续禀道:“永晖宫说人手不足,要医监袁槐去永晖宫坐镇,请陛下裁决。”
皇帝没有半分犹豫:“去,叫袁槐快去永晖宫,还等什么?”
赵谛听一溜烟小跑着出去传旨。
皇帝再也坐不住,只在原地转了两圈,喃喃自语:“好,好……竟然一起来了。”
贺衍看着皇帝眼中闪闪发光,仿佛稀世珍宝唾手可得。他心中却倏地一下闪过一丝阴影——两个孩子一起来,万一两个都是女孩呢?
念及此处,贺衍立刻道:“陛下,臣这就回去,把这大喜事告诉内人,让她尽快准备进宫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