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平淡的回应。
小小的孩子听到他的话,顺势把脸埋入毛茸茸的披风,无意识的蹭了蹭,发出了一声喟叹。
“软软的,暖暖的。”
“这是因为御主你没有穿衣服,所以才会觉得我软软的暖暖的。”迦尔纳抱起它,把披风扯下来一点遮住它的身躯,“即便是男……御主,冒昧问一句,请问您是女性吗?”
它摇了摇头,没有神采的绿眸倒映着他冰冷的面庞,它平仄的回道:“我没有性别。”
“是吗?那也得穿衣服,以衣弊体那可是人类所知常识。”
白发的孩子点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以前它其实也不愿意穿衣服,只不过化为人身后,就不得不学着人类穿上衣服。
“老实说,您说想让我教您成为人类。”
他的耳环被白发孩子抓了一下,但他的表情没有变化。
它兴许是喜欢金光闪闪的色泽,胡乱的抓着玩耍,但看到耳环紧连着他的耳朵后,它又松开手。
他转过头对人偶似的孩子说,“我并不知道从何教起。”
白发孩子愣愣的看着他,缓慢的思考着。
它自出生起便跟着恩奇都,见识过桀骜不驯的王,见识过傲慢骄纵的神,也见识过勤劳淳朴的人。
它拥有人身但缺乏心智,由神降之雪中诞生的它只有活着和死去的概念,面对着人时,也简单的将他们归为了活人和死人,对它好的和对它不好的。
它能口吐人言却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情,并不能深思,能做出行动却都是凭借本能行事,并没有熟虑。
它和被下了简单命令的人偶没有区别。
更确切来说,它和动物没什么区别。
但恩奇都许下了愿望后,它便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的思考起了各种问题。
比如恩奇都为什么要让它成为人。
比如该怎么成为人。
再比如闪大王为什么特别喜欢展示自己的胴体。
……啊,跑题了。
说到底,人,到底是什么,它根本没有去了解过。
它那时候如野兽一般跟随着恩奇都,听从他的指示,或者没有他的指示时,它就听闪大王的。
它从未有过自我,从来不知道真正的人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它冲着白发青年又摇了摇头。
它被他托着腿抱着,脚底下虽然空荡荡的,但它却并不感到恐惧。
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歪了下头,磕磕绊绊的说,“那就……和我,多说说话,吧,要出去,这里。”
许久没有和人讲话,它都要忘记如何从喉咙里发声。
首先要练习的是正常说话,然后呢?
它不知道。
白发从者点头:“好,但是御主,我需要说的是,就这么带您出去的话你我都会被当成变态。”
“?”它缓慢的思考着,“因为,你是变态吗?”
“这个作为最终答案是没错的,若从头论起,没有穿衣服的御主坐在我的胳膊上,我抱着没有穿衣服的您,不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很糟糕。更重要的是,您的年龄在现代看来只是未成年的幼童,这么一来,我更像是诱拐儿童的猥亵犯,但是没穿衣服的您在众人眼里也很不恰当,综上所述我们不论哪一方都能称之为变态。”
“……当然,还是我更像变态。”
“是……这样吗?”它的眼底有小小的困惑,它思考着,“那么,我,变成大人就好了。”
“这并不……”迦尔纳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手臂上的幼童周身散发出莹莹白光,像是他曾经在湖边看到过的沐浴着月辉的幼嫩花苞,一瞬之间从紧闭着的形状舒展开,悄然绽放。
臂弯中的幼童身量抽长拉高,及肩的短发随着它身形的增长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落在他脸颊上,带着一丝凉意。微光散去,倒映在他冰蓝眸中的,是似是少女,又似少年般娇柔的面庞,它低着头,用一如既往没有情感的目光注视着他,绿眸被室内的一点昏黄的灯光点亮,映着他的雪发和黄金铠甲的金光。
“这样我更像变态了,御主。”他说。
他的披风从清秀少年(女)的肩头滑落,雪一般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暧昧。
它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是……吗……”
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没关系,御主,就这样吧。”他把体态拉长的少年(女)放下,身上燃起了火焰充当照明,拉着它的手在四周寻找着可以给它弊体的衣物。
空无一人的室内安静的过分,就连屋外都没有传来半点声音,迦尔纳带着它寻找衣物时,在一间房间里看到了死去已久的屋主。他身首分离,脑袋和身体之间又一道完整的横切面,死去时瞪大了双目,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迦尔纳盖住了它的双眼,关上门带着它去了下一间屋子。
在一间卧室里找到衣服教它穿上,迦尔纳又将它带回了最初被召唤出的书房,让它坐在沙发上等待。等他也清理完屋主的尸体回来,看到散落着白发的少年(女)没有安全感的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正就着这昏暗的灯光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看得懂吗?”他走到它身旁坐下,自身燃起的火焰将它身边照的更亮了,它也能更清楚的看着书上印刷的铅字。
“嗯,不知为何,就看懂了。”它点着头。
它此时像是一块海绵一样迅速的吸取着作为人该拥有的一切,但是越是心急的想要成为人,越找不到头绪。就比如,书中的字它能看懂,但内容却令它困惑。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前方是死亡,却仍要拯救他人。”就像它明知自己会消失,却仍要想要恩奇都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它会这么做?
它指着一行字轻述着,迦尔纳歪过头看着书上的一段话,略一思忖,他开口。
“因为在他们看来,前方的死亡并没有可怕到让他们战胜爱人之心。御主,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到底为何要去拯救他人,到底为何要献上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选择是否是徒劳的,自己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这个中缘由需要亲身体会才能知晓,并非我简单的口述就能说清的。人很复杂,只是通过书本是无法学习到人的情感的。”他静静的说,凝视着吃力的听着他的话的孩子,“去看看,去听听,然后切身实际的去做,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嗯。”
他一长段的话进入它脑中,但它并不能理解话中的含义,只是点着头将他的话全部都记住了。
应该说,它现阶段并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但是它就像个精密的机器人,快速的将他所说的一切都记住,准备在漫长的生活中付诸于实践。
“迦尔纳,在你看来,人是什么样子,的?”又静静的看了一会,它合上书,抬头问着从者。
“在我看来?”
青年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坐在它身旁,听到它的问题,他略一思考,垂眸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冰冷的眸。
他雕刻精美的、刀割般锐利又美丽的五官在烛火之下染上了一丝温柔,炽热的火焰跳动间,似是捂热了他冷冽的气质,拒人千里的气息在这一瞬仿佛消融在这温和的时光中。
“大概是,像花儿一样美好吧。”他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