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织云任由两个丫鬟将自己从头洗到脚,还洗了两遍。她总觉得那头发里和手上还有血腥气,叫她联想到去年五月里惨淡月光下她用簪子刺伤那贼人的情形。
折枝跟着宋织云出门了,也知晓乞巧会上发生的事情,看到宋织云正在走神,想了想道:“小姐,不要尽想不好的。咱们万流堂和万和院,是绝对安全的。再者,姑爷也没有大碍,不用多久就康复了。还有,今日姑爷可是真心实意地护着你呢,您梳洗好了也该过去看看,莫要寒了作夫妻的心肠。”
听得折枝最后一句话,宋织云侧头看向折枝,问道:“折枝,你今年多大了?”
“回小姐,奴婢十八了。”
宋织云自嘲地笑笑,道:“若遇着合适的男人,你可来跟我说。陈妈妈教导得好,你竟把结婚这事情看得通透。”
折枝的父母也是宋家的老奴。折枝父亲伍管事本爱慕另一个女子,奈何父母之命,娶了陈妈妈。成亲之初,竟是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未曾圆房。只是,后来伍管事遇到了些难处,陈妈妈不离不弃,又四处斡旋,方保了伍家一家平安。自此之后,这伍管事与陈妈妈竟是渐渐好了起来,蜜里调油一般,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儿。如今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每到七夕,伍管事还可着劲想要给陈妈妈什么惊喜。这段故事真是宋家奴仆人尽皆知,婆子媳妇莫不羡慕陈妈妈。
“谢谢小姐恩典。”折枝跪下给宋织云磕了三个响头,方道,“太太也定然希望您和和美美。”
想起远在金陵的母亲,宋织云叹口气,起身领了折枝往万和院而去。
到得殿中,只见潘氏正坐在正厅中,辛太夫人、沈夫人、石定海和石弄潮正好从内室出来。背部的子弹已经取出,只是肩胛骨下受了点伤,静养一两个月便可大好。
“武将之家,在所难免,不用担心。从前我也放不开,后来倒是慢慢习惯了。”潘氏拍拍宋织云的手,轻声道。然而,尽管她这般说着,想要安慰人,可是潘氏自己的手都微微发抖着,很没有说服力。
辛太夫人与沈夫人则嘱咐了宋织云好生休息,又叮嘱明河仔细服侍石震渊,方自去了。
宋织云走进内室,只见石震渊正趴睡在床榻之上,上身□□着,背部的伤口敷了草药,却没有用绷带。下身也换了一条干净洁白的亵裤。然而,床榻之间仍是有淡淡的血腥味。
宋织云坐在床边,看到那黝黑精壮的背部上有许多疤痕,有刀剑的,也有弓箭的,如今还有火器的。想是那郎中取出子弹时用了些许麻沸散,石震渊此刻侧着脸,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宋织云仿佛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自己的丈夫。他的侧脸更显出他的鼻子笔挺,眉毛浓密扫入鬓角,饱满的额头、坚毅方正的下颌勾勒出英俊的侧脸。长年的征战和训练,让他的肩膀厚实有力,即便在昏睡的状态,那肩膀与手臂依然肌肉结实,充满力量。
宋织云看了一会,仍是觉得血腥气太重,便命折枝取了热水来,本想叫明河进来,再想想还是亲自给石震渊擦脸、擦头发和擦背。擦到那微微隆起的厚实的肩膀与手臂,宋织云微微有些失神。今天,危急之下,他先想着护他,免了她的皮肉之苦。却在这时,石震渊的睫毛闪了闪,眼睛缓缓张开了,沙哑地说了一句:“娘子,水……”
宋织云看他醒来,心中高兴,忙亲自倒了一杯茶,端到他嘴边。成婚以来,石震渊可从未自她那里得过这般亲密的对待,一时觉得这次行刺选得真是好时机。
喝了水,石震渊抬眼看宋织云,见她坐在床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简单挽了个发髻,耳边垂下几丝青丝,脸上仍是日常见惯的微笑,只是那微笑里多了些亲近与感激。
“今日,感谢夫君的救命之恩。”宋织云见石震渊望着她,眼神深邃。
“我们本是夫妻,我自是要护你周全。何况你嫁给我时,祖母和母亲可是一再叮嘱我要好生待你。”石震渊伸出右手,轻轻捉住宋织云放在床边的手,缓缓摩挲着,如珍似宝一般。
一时间,夫妻俩静默无言。
半晌,宋织云问道:“去年你救我,我也还未曾对你说感谢。”
“去年是我连累你了,自然必须救你。是我还未曾对你说对不住。”石震渊这般说着,一时脑中又闪现出去年他救她时,她衣衫凌乱的模样。如今人就在身边,却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她旖旎缠绵。
“那时候也是有人刺杀你,今日也是有人刺杀。这刺杀这般频繁,都是何人所为?”宋织云想到,难怪石震渊给她安排了沉香。若真这般频繁,她以后出门都得谨慎。
“你不必担心,沉舟与明河自会料理妥当。如今崖州日盛,税赋日增,人人都想做这崖州宣慰使。”石震渊缓声道。刺杀他的事情,每年总有一两回。
实在是征战过多、利益纠葛,想除掉他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南海基本平定,各部俱已降伏,又得了贸易的好处,正是人心初定之时。行刺之人,不过是几家势力罢了。
“你可是知道行刺之人的幕后主使?”宋织云问道。
石震渊道:“知道个大概的。只是一般刺客都乃死士,不会招认。而这行刺之人又有不少利害纠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铲除干净。如今,只盼望天下太平,各家各族得了甜头,平民百姓也丰衣足食,不再做那马前卒。”
宋织云想了又想,到底未把苗夫人借林二小姐挑拨的事情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只要自己不在意便是了。如今,林二小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倘若问了这事,却反而显得心眼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