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石震渊果然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在外吃晚饭,常深夜方回,只在万流堂歇息,因天气炎热,将近夏至,宋织云早晨向辛氏沈氏请安后,便在家研究沈氏赠的绣样,临近傍晚太阳淡些了便与潘氏切磋一二,生活倒是十分舒畅。
宋织云心中舒坦,吴妈妈却是急得上火,嘴角都起了泡。到得第四日,吴妈妈终是忍不住,宋织云睡醒晌午觉起来,梳洗完毕,吴妈妈遣退了丫鬟,关了殿门,向宋织云跪下了。
宋织云一惊,道:“妈妈,你这是何故?快快请起。”吴妈妈乃是母亲伍氏的陪房丫鬟,从广州跟到金陵,如今又来到崖州,深得伍氏信赖。宋织云忙去扶她。
吴妈妈根本不理会宋织云的动作,又向宋织云叩了一个响头,方道:“如果小姐还相信老奴,如今老奴托大,但求小姐能听老奴一言!”
宋织云无法,只得坐在罗汉塌上,道:“吴妈妈,我一向敬重你。你且说吧。”
“小姐与姑爷,自金陵成亲,已近两月;自崖州成婚,也有五日了。小姐您至今未与姑爷圆房,是大大的不妥当。小姐您如今是石家宗妇,纵使石家不看元帕,然而这院子里那么多下人,辛太夫人和沈夫人该怎么想?若说原与姑爷不熟悉,心中害怕,也是正常。只如今,姑爷言语亲近,为人和气,你们早已熟悉。若说小姐心中还存着其他想法,却是万万不该!崖州各族势力犬牙交错,不知多少家族打着姑爷的主意,就是小姐已经嫁进来了,也还有人猜测你坐不坐得稳。小姐当务之急,便是尽快生下世子来。”吴妈妈一字一句,神色严肃,说完又向宋织云磕了三个响头。
“吴妈妈,你起来说话。”宋织云听得吴妈妈的话,只觉得句句话都如刀子一般,刺在她的心上。仿佛她的快乐,全是罪过,一点丁儿不重要。
“小姐不答应老奴,老奴今日就跪在这里了!当年,太太刚刚生下二少爷,今上便开了海禁,广州十三行失势。你父亲立即纳了梅姨娘做贵妾,还短短四年儿女双全。若不是太太早早有了大少爷二少爷,哪里坐得稳这正房嫡妻的位置?这些年来,太太的苦楚,难道小姐都看不出来么?新婚燕尔,正是最好的时候,难道要到那狐狸精都打进来的时候,才后悔没有儿女傍身?”吴妈妈说着,想到从前艰难时候,竟是满眼愤恨。
“这样争来斗去又有什么意思。若是有人想要,能要得到,那就拿去好了。”宋织云意兴阑珊,道。
大约在她年幼时,父母有过一段艰难时光。听起来,那光景十分不堪。只是她那时候还不记事,并不清楚其中枝节。多年来,母亲不讲,她便不问。她总担心,一旦问了,那个温和慈祥、对她关怀备至的父亲会变得面目可憎。
“那小姐你想没有父亲么?”吴妈妈听得她如此,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道,“你明明才是嫡出的小姐,要让那庶出的姑娘顶替你的身份么?没了父亲、父族,一个姑娘可没有机会得到震海侯这样的好姑爷。”
宋织云长叹一口气,那长长的翘卷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道:“妈妈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会有孩子的。”
吴妈妈看着宋织云,见得表情认真,似乎真是听进去了,方行礼告退。
宋织云心中烦闷,连刺绣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拿了一卷书册,靠在罗汉塌上看了起来。原是十余年前一个商船船长写的,叫《异州志略》,书写了南海往南、往西航行,诉说那异国天气地理,风土人情,珍贵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