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言密令属下管事带了家丁去出城道路守着,又着人特别留意金陵港口。
“折枝,联珠,你们都是云儿身边惯用的人。她可曾提到过绣场里的人?有什么特别的?”伍氏细细问起绣场里的事情来。女儿一人,如何能去往南方?必是有人帮助。这人既不是家里的,便只能是绣场的。
“夫人,小姐一向喜欢刺绣针织,那绣场里,她认得的绣娘,恐怕有几十人。她一向敬仰的,有刺绣院的柳院主、花大娘,裁剪院的张院主。最近十几天,奴婢曾给柳院主、花大娘送过姑娘的绣品织品。”折枝回想着,道。
“送出去的东西,你可看过了?”伍氏问。
“没有。小姐只说是绣品织品,请他们过目点评。”折枝道。
伍氏沉思半晌,道:“去把柳院主、花大娘请来。”
宋织云从工场后面出来,上了早就约好的马车。马车脚程极快,从东门出了外城,往松江方向去。她将在松江上船,很快,她就会站在岭外土地上。
“宋小姐,你把肤色涂黑一点儿可好?”赶车的少年笑道,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车上抽屉里有古铜粉。”
宋织云依言,将古铜粉在脸上颈脖和手上都涂抹均匀了。少年回头一看,满意地笑了,扬鞭继续赶车,大喝一声:“南越,我们来了!”
“兆庭,避开官道。”
“小姐,您放心,我清楚着呢!”
自开海禁以来,大胤朝繁华一日胜似一日,江南更是富庶,自金陵城往东一直到松江府,真是人烟繁盛、田连阡陌,每行走一个时辰便有大的村落小镇。马车哒哒,远远近近的村落里起了炊烟。
天色苍茫,雾霭沉沉,深秋的寒风一阵阵袭来。
宋织云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心中生出一丝惆怅。她就这样离家,是任性了。但是,她不愿意嫁给别人。或许,祖母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祖母父母已经看到她的信了吧?他们会怎么想?追她的人又到了哪里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隐隐害怕,又忍不住道:“兆庭,快点儿。什么时候能够到达你说的地方?”
“小姐放心,再行两个时辰,就到松江府港口了。那儿有我从前的老伙计,十分可靠。今夜三更便有船离港,往南越而去。到时候,我跟小姐一块儿上船,护送你到广州去。”周兆庭朗声道,满是欢乐松快的味道。
“谢谢你呢,周兆庭。”宋织云眼睛有些酸涩。谁曾想到竟是萍水相逢之人,愿意顾及她的心愿。
“若不是小姐当初救我,哪里还有我的命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兆庭扬鞭,继续快车行走。“小姐,您且歇一会,后半夜还有得累。”
宋织云和衣躺下,闭着眼睛,心却跳得飞快。一日未登上往广州去的船,一日觉得心慌。恨不得立时长出翅膀,飞到岭外去。
累了一天,宋织云辗转了一会,便迷迷糊糊入梦。梦里看到宋织绣莲花一般高洁的脸,眼中含泪,道“姐姐,你在哪里,可要平安啊!”忽而变幻成狰狞的笑容,咬牙切齿地道“宋织云,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正害怕,忽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看,是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姚氏,拍着她的背,道“阿云不害怕,一切有祖母呢”。却忽然怀抱变得冰冷,姚氏一身寒气,声色俱厉地道“你是宋家女儿,便要给宋家做事!”
“祖母,不要!”宋织云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才确认是场梦。马车哒哒地行走在黑夜里,她推开窗户,看到远处是收割后的野地,深秋的寒风呼呼地吹进马车,十分瘆人。
他们专挑偏僻小路走,到得松江港外围的船工民房时,已经是子时过半。因临近海边,寒风更甚,夹杂着咸腥味,宋织云有些透不过气来。
坐了近四个时辰的车,又在偏僻小路上,崎岖不平,宋织云骨头都快散了。下车的时候,还一时站不稳,差点摔倒,幸亏周兆庭眼疾手快扶住了。
“松江港恐怕已有你的家人在守着。我与码头的工头熟悉,让他带你上船去。我混在船工中上去,你且放心。”周兆庭道。
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老头过来,沉默不语。
周兆庭笑道:“徐船工,就拜托您把这位小姐带到去广州的船上。”
那老头躬身点头,道:“公子客气了!我必办妥这件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