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自打去岁忙完年夜宴,转年后公务轻松许多。
宝忆在花厅等着,听下人说舅舅正在墨韵馆顾姨娘处待着,她便愈发着急,伺候的丫鬟不知她怎么了,关切问:“五姑娘可有急事?我瞧大人一时半刻过不来,说是要陪顾姨娘一道用早膳的。”
宝忆啊了声,起身就往墨韵馆去。
小姑娘走路带风,粉雕玉琢的小脸心事重重,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便听到顾姨娘与舅舅在那说着私密话。
她顿住脚步,待屋里声音小点,才进去。
顾姨娘命人倒茶,声音柔柔:“宝忆用膳了吗,若是没有,便一块儿留下来用吧。”
姜宝忆看着她,眼前这张脸很难跟昨夜往厨房下毒的人联系到一起。
舅舅娶回来的两房妾室,竟然都有问题。
李姨娘便罢了,原是给许家连襟送消息的,周启曾说,李姨娘几乎都在蛰伏,没有动作,故而许家出事,李姨娘明哲保身。
顾姨娘怎么会?
她家原是做文官的,后来涉案入狱,整个家族分崩离析,因为才情与舅舅相识相知,不惜做妾室委身于他。
从前都觉得顾姨娘温柔似水,可打昨夜起,宝忆便把她跟淬了毒的冷箭相提并论。
“顾姨娘,我找舅舅有点急事。”
宝忆认真的眨了下眼睛,怕她怀疑,便补充道:“是关于我亲事的。”
顾姨娘会意,笑盈盈道:“明白,越郎快去吧。”
娇滴滴似鲜花一般,饶是年过三十,面色还保养的很是娇嫩。
说事时,宝忆特意挑了空旷无人的大院,这样不会有人近身都发觉不了。
姜越深吸一口气,凝重问:“你没看错?”
“没有,我看的清清楚楚,是顾姨娘往小厨房下药,然后我去偷偷倒掉了。”姜宝忆不敢耽误,因为她记得,在梦里下药后,翌日晌午便有人毒发身亡。
她实在不明白,顾姨娘好端端去害一个下人作甚。
因为有上回的教训,姜宝忆没有跟舅舅说是自己做梦梦见的,她只说听顾姨娘问起秋容的家世。
秋容是姜家的家奴,先前在外祖母身边,后来分到春晖堂,被毒杀的下人就是秋容。
姜越神色越来越严肃,末了与宝忆嘱咐:“这事你不要往外传,舅舅自有法子。”
既如此,便将计就计。
晌午时分,春晖堂的秋容倒在小厨房,紧接着不到一个时辰,便有衙门过来拿人。
是刑部主事,姜越认得他。
姜越被抓后,宝忆依着他所说的话,将秋容安顿好,随后悄悄溜出府,去了周家。
“你把这个印鉴给他,就说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的。”很是客气的语气,又很执着的站在角门。
小厮摸着脑袋,把黄玉印鉴拿进去。
不多时,他又出来,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周启中毒后,便没有见任何外人,今儿例外,竟应允要见小姑娘。
把门打开,小厮就退了出去。
没有预想到的颓废,周启坐在案前,穿着一袭月白夏衫,头发松垮的别了根簪子,双目覆着白纱,听见声音,朝门口拎唇轻笑。
“宝忆?”
似在询问。
宝忆捂着嘴,也不知怎的,看到他这幅样子,鼻子酸酸的。
虽然她知道周启会好,可还是觉得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喊:“大哥哥。”
周启又笑:“还是不肯叫我令甫。”
他手心躺着那枚黄玉印鉴,摩挲着,薄抿的唇微微勾着,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端正着身子“目光”看向自己。
姜宝忆搬了个圆凳,乖乖巧巧坐在他面前。
眼泪啪嗒掉下:“令甫哥哥。”
周启一愣,旋即轻嗤:“令甫便是令甫,不是什么哥哥。”
“哦。”小姑娘擦了把泪,酝酿着又叫了遍:“令甫。”
“宝忆。”
空气里有微风挟着花香,是院里的荷花开了,很淡的味道。
“舅舅让我找你,把府里这个人也交给你。”
周启听完,凭着感觉抬头看她:“顾姨娘老家有个兄弟,被苏州吴旻用手段引他放印子钱害人,如今把柄落在吴旻手里,便借着他来拿捏顾姨娘。
你舅舅想来也知道内情,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若要盘查又怕打草惊蛇,你舅舅想引蛇出洞,将计就计,所以才会让你来找我。”
姜宝忆愣住:“大...你真厉害。”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舅舅让她过来时,说周启定会安排妥当。
周启思忖着,在心中将线索逐一整理后,渐渐有了眉目。
他先是找了近卫与人传信,要在苏州监视的暗卫增一倍人数,又摩挲着笔墨,用笔盲写了几个字。
随即密封好,交人带出府去。
如此筹划完,他又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细想一遍,确认没有纰漏后,这才松了口气。
吴家要宝忆,得不到便想借着弄到姜越来曲线救国,而刘相明面上是帮吴家,实则是想借吴旻之手,彻底盘查吴家资产,毕竟郑文曜的财物是刘相的心头大患。
还有呢,刘相仅仅是为了郑文曜的钱?
他处心积虑掺和在其中,钱物就能驱使?
刘相过于急迫的行动恰恰印证了他和陈旌的猜测,刘相已经发现周启的身份,甚至在暗中引导他去怀疑姜家,将他带往错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