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落水

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3697 字 10个月前

怕我伤心,卫恒不敢说出凶多吉少的话来,仍旧命人继续去找嫂嫂的下落。

卫畴得知这个消息后,颇为震怒,也派了一队人去查,到底是谁害了嫂嫂一行,是山匪盗贼还是旁的什么胆大包天之人。

他只在徐州休整了三日,便带着他的四十万人马,号称八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大军行至许都时,卫畴便没再让我们这些家眷跟着他继续南下,而是将我们留在了许都。

卫恒对此颇为松了一口气,他握着我的手道:“幸好父王理智,没让你们继续跟着南下,否则你们离战场太近,我实是放心不下。”

他递给我一个玉盒,“接下来这几个月我要陪在父王身边,亲临战阵之间,怕是不能每月按时回来看你。我问过医官,那药引不用新鲜的血亦可,我便先备下了些,用蜡丸封好,每月到了你该服药的时候,用起来也方便。”

我接过那玉盒,轻声道:“战阵之上,刀箭无眼,还望公子珍重!”

虽然不知未来如何,但至少现下,他待我总不能说不好。

卫畴的大军第二日便开拔到了南阳,许是他亲自领军出征,兵强马壮又士气正旺,一路势如破竹,没几日,便将先前被章羽夺走的襄阳和樊城两处城池给夺了回来。

志得意满之下,卫畴已将荆州六郡视为他的囊中之物,索性越过章羽,给江左的孙周去了手书一封,上写道:“近著奉辞伐罪,旌麾南指,章羽束手,指日可待。欲治水军八十万众,与将军会猎于吴。”

卫恒在给我的书信里提及此事,颇有些不赞同,我亦觉得卫畴此举,有些过于骄傲自大了。

俗语有云,骄兵必败,卫畴此次亲征,只怕有些不大乐观。

然而无论我心中如何担忧,卫军却继续一路高歌猛进。在四十天之内,接连攻下了南郡、公安、武陵三郡。荆州六郡,已夺其三,章羽退守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苦苦支撑。

卫畴大喜之下,命卫恒前来许都接姨母去往樊城。

两月不见,卫恒身形有些瘦削,肤色也晒黑了许多。

他一见我,便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似是已经相思成灾,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要我留在许都,不要随姨母一道去往樊城。

我有些不悦,推开他道:“公子何出此言,是不想我去前方陪你吗?”

他环着我的手臂一紧,“当然不是,我恨不能你日夜都陪着我才好。我只是……也不知为何,许是这几晚我总是被噩梦惊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若是你到了樊城,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心中一动,问他道:“噩梦?什么样的噩梦?”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你身陷险境,而我却救不了你。”

我回忆了一遍关于前世所有的记忆,却完全不记得我曾在荆州这里遇到什么过什么危险,反倒是他,似乎在攻打章羽之时,受了极重的伤,险些连命都没了。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问了我一遍,“阿洛,不如你称病留在许都,别去樊城,我再多派些人保护你,这样万一前方战事不利,也不会波及到你。”

我却不肯,“我曾答应过仓公,若有朝一日父王攻下荆州,要替他向父王进言,免荆州六郡的百姓遭屠城之祸。”

若是我不去到樊城,到时要如何完成仓公的遗愿。

他想了想,最终没再坚持己见,护送我到了樊城之后,反复叮嘱我,“你别在军中乱走动,最好紧紧跟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

不等我问出口,他已经给出了解释,“父王是绝不会让母亲在荆州出事的,你跟在她身边,我多少才能放心些。”

为何卫畴绝不会让姨母在这里出事?难道说卫恒之前跟我提及的某个人便是姨母,所以卫畴在拿下荆州三郡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姨母接来,他是想让姨母亲眼见证他将章羽打得落花流水,束手就擒?

可是姨母同章羽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

但奇怪的是,姨母的车驾一到樊城,章羽的荆州军便一改之前被卫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劣势,不但稳稳地守住了剩余三郡,还夺回了武陵郡,同卫军隔着一条汉水对峙月余,不落丝毫下风。

一连数月寸功未建,寸土未得,让向来从容镇定的卫畴也有些焦躁起来。数次主动出击,可章羽在荆州已经营数年,人马熟稔水战,而卫畴的那四十万大军,则是步兵、骑兵居多,精于水战者不过万余人马,对上章羽强悍的水军,完全讨不到丁点儿便宜。

两军一连对攻数月,从四月一直到八月,仍是这般僵持不下,卫畴无法再前进一步,而章羽也不能彻底将卫军击退。

初时卫畴还有些焦躁,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有些淡定下来,打算就这么跟章羽耗下去。反正他有半壁江山的人力物力撑持,而章羽目下只有四个郡的钱粮人马,长此以往,章羽终究是耗不起的。

然而卫恒的心绪,却随着秋八月雨水的增多,越发焦躁起来,数次同卫畴进言,请他撤兵,即使被狠狠训斥也仍旧固执己见。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劝劝他,他却在当晚从城外的军营中偷偷回来找我。

“阿洛,明日我会和尚书令荀煜、太中大夫贾羽他们一道,再次联名恳请父王退兵,若他还是不肯同意的话,我就安排人先送你回许都。”

“还请公子告诉我理由?”

他一向从容自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改色,如此焦躁不安,我还是头一回见。

“虽然眼下看来,我军情势仍是占优。可这行军打仗,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已是八月,荆襄一带每到这时,便多雨水,我军步兵太过,多驻扎在低洼之地,若是再来一场暴雨,汉水暴涨,章羽顺势引汉水上游江水倒灌入樊城和襄阳,则我军危矣。”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阿洛,如今这雨已经下了三日,或许它明日就会放晴,可我绝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

许是他这一次,说动了不少卫畴所倚重的军师、将领同他一道劝谏,终于使得卫畴勉强答应暂且退兵。

可惜已经晚了,就在我们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夜里,突然天降暴雨,江水暴涨,竟然一夜之间,便使得樊城成为一片汪洋。

驻扎在城外低洼之地的兵士被淹了大半,便是城内也好不了多少,平地水深丈余,无法行走,百姓皆以门板澡盆为舟为船,坐卧其上,以求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