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就是最重要的东西……”鹿鸣闭嘴了,都已经丢了,也没必要再让他知道那是他的照片。
如果让他知道,她偷拍了他的裸`照,还拿去参赛,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那天就说了,东西丢了就丢了,人在就行。早点睡。”他转身离开。
“等等。”鹿鸣坐起来,意识到身上没穿衣服,又躺下去,“晚上你睡哪?要去支队宿舍住吗?”
“今天不去了,就睡家里。”靳枫说完,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前两天晚上事情多,他都在支队,最后一晚,他再忙也要回来。
鹿鸣看着门重新关上,双手紧紧抓住裹在身上的披毯。
身上裹了披毯,外面盖了两床被子,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不轻,她身体抖却得更厉害了。
这种重量感,让她感觉,像是有人压在她身上。
睡觉的时候不穿睡衣,裹条披毯睡,是认识他以后养成的习惯。
这几年就这么睡过来了,也没觉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好像特别难熬,浑身不对劲。
她脑海里闪过峡谷桃花树下,两个人激烈拥吻的画面。
鹿鸣上齿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心底却有个清晰的声音:
她想接吻,想做`爱。
……
——
另一个房间内。
靳枫脱掉身上的衣服,把缠了两天的纱布扯掉,去洗了个澡,身上只裹了条浴巾,回到房间,扯掉身上的浴巾,直接铺在床`上。
他刚躺下去,身体像弹簧一样又弹了起来,回头一看,白色浴巾上留下了血印,背上的伤口淋了水,又裂开了。
无奈,他把药翻出来,趴在床`上,一只手抓了一把药,反手往背上抹。
他想起晚上在办公室和张小雄谈话的事,怀疑他有事瞒着他。
靳枫拿出手机,给袁一武拨了个电话,一手抹药,一手拿着手机。
“三哥,不要叫我给你抹药啦,我都睡着了。”电话里的人哈欠连天,装得跟真的一样。
“袁一武,你给我仔细回想一下,你们那天到了火场以后,去扑火之前,张小雄在做什么?”
“三哥,你是不是又自己给自己抹药啊?”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很不满的语气:
“为什么不让三嫂给你抹药?你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啊。”
“少废话,仔细想,想不出来别想睡觉,罚你负重跑十公里。”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在仔细回想,不到一分钟,又传来声音:
“我们在指定地方准备扑火的工具,张小雄扛着一个风力灭火机离开了一段时间,大概有五分钟。”
“所以,那五分钟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靳枫用毛巾擦掉手上的药,换另外一只手拿手机,腾出来的手抓了药,抹另外一边背。
“三哥,自己抹药,只能抹两边,中间是抹不到的,你躺在那么烫的岩石上,还被三嫂压着……”
“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想去负重跑?”
“我想想,对啊,我确实不知道,扑火之后,他说家里有事,急急地就走了。”电话里突然传来欢呼声:
“三哥,下雪了,好大的雪啊!太好了,今年过年,不会有山火了,我们不用扑火了!”
靳枫三两下就把药抹完了,爬起来,光着身子走到窗户边。
果然下雪了。
他看得很专注,没有听到电话里袁一武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电话已经挂断。
——
鹿鸣被自己心底那个可怕的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直没睡着。
数羊,数星星,能数的东西都被她数了,只差没把《金刚经》搬出来,可都没用。
手机铃声响起。
鹿鸣看到来电显示是袁一武,没接电话就能想到,他为什么给她打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才接了电话。
“三嫂,不得了了。”电话里,袁一武声音里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惊恐。
“怎么了?”鹿鸣惊坐起来,“是他出什么事了?他不是在家里没去支队宿舍吗?”
“你是说三哥吗?我知道,就因为他在家里,我才担心啊。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先去洗澡,让我等会儿再打。我让他别洗,洗了澡,把纱布拆掉了,谁再给他包扎啊?”
“……”鹿鸣心里一紧,她就知道是这件事。
“可是,我刚才又给三哥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太痛了,他晕倒在浴室里。我想去看看,可是下雪了,好冷哦。”
“三更半夜的,你别乱跑,我去看看。”鹿鸣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下床。
“三嫂,你记得先去他房间,把他的衣服拿上啊。我怕三哥没穿衣服,被你看光了,就没人要他啦。”
“……”鹿鸣被袁一武这张嘴折服了,不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还有,三嫂,一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啊?再给三哥抹一次药呗。你不给他抹,我就得跑过去。这两天清理余火,可把我给累死了。”
“我知道了。”
这家伙,明明最后一句话才是他要说的,拐弯抹角绕了这么一大圈,也不嫌累。
挂了电话,鹿鸣开始紧张,就好像要去赴一场大考。
她起身下床,翻出一套冬天的睡衣穿上,把披毯裹在外面,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有些暗,她朝着有光的房间走过去,走到门口,发现门没关。
房间里的灯光,从虚掩的门缝射出来。
透过门缝,鹿鸣一眼看到,雪花飘落的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一`丝`不`挂。
她瞬间呆愣住,浑身的血液往上冲,大脑有片刻的晕眩,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鹿鸣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住狂跳的心脏,手心里转眼爬满了汗。
她站在门口,看着窗户边男人赤`裸的背影。
他看雪,她看他。
这一幕,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时候,她手里有相机就好了。
她甚至想,现在返回房间去拿,还来不来得及?
在她思想挣扎之际,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鹿鸣瞳孔瞬间睁大,心脏跳到了嗓口。
当他转到她能看到他身前那片幽暗的丛林,高耸的白杨,她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捅进她身体,把她整个人刺穿了。
心脏停止跳动,呼吸也停止。
鹿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转身,像喝醉酒了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自己房间。
——
靳枫站在窗前,刚要转身,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按了接听键。
“三哥,我刚才给三嫂打电话了了,她有没有去给你抹药啊?”
“……”靳枫一惊,迅速转身,余光瞥见,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他随手捞起旁边椅子上的一块毛巾,围在身上,抬头看向门口。
已经什么也没有。
“你少管闲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多留意一下张小雄,他有什么动静,随时向我汇报,明晚我就回支队。就这样,早点睡。”
靳枫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身上裹着的浴巾也扯掉,扔回椅子上,重新趴回床上,闭眼睡觉。
难受。
他已经憋到连母蚊子都想操的地步,可惜,冬天蚊子少。
靳枫半睡半醒中,隐约听到什么地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以为地震了,迅速跳下床,裹了件睡袍,跑出房间,一口气跑到鹿鸣睡的房间,用力敲门。
敲了两下,他直接把门拧开了。
房间里,女人正在用力推床,看样子是想把床从一面墙移到另外一面,看到他出现,停下来,向他解释。
“睡觉的时候,床要南北方向放,头朝南或朝北睡觉,人体顺着地磁南北方向,可以产生生物磁化效应,使生物电加强,有利于器官机能调整,对身体健康有利。”
“……”靳枫一头雾水,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帮她把床换成南北方向,靠墙摆好才离开。
鹿鸣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刚换了个方向,她还是睡不着。
不只睡不着,脑海里还会轮番浮现那些乱七八糟的景象。
峡谷桃花树下,男人忘情地咬吻。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激烈交缠的画面。
以及,男人赤`裸的背影,从雪山高原背景,换成大雪飘舞。
他突然朝她转过身来。
……
灼心,磨人。
什么磁极,什么南北,简直胡说八道。
这个房间的结构,她感觉床还是东西放比较舒服。
鹿鸣又爬起来,噼里啪啦,开始移床。
这是老式的木床,用的是上好的木材,特别重,她移得很吃力。
没多久,男人又出现了。
这次,他走到她身边,没帮她移床,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
鹿鸣被他抱住的那一刻,身体猛然一颤,心脏狂跳不止。
男人俯身靠近,身体像刚从火堆里拔`出`来的滚木,灼`烫刚`硬,凝视着她的眼睛,黑眸里面同样是火。
男人抿住她的上唇,放开,舔了一下她的下唇。
带着戾气的舌,撬开她微阖的唇,怒兽一般往前狂奔,闯入她嘴里,捞住她的舌,细细地品尝,像在咀嚼酒酿圆子鸡蛋羹里面的糯米圆子。
鹿鸣呼吸很快变得急促。
他吻得越来越用力,仿佛饥饿许久的雪豹,不受控制地品尝美味的猎物。
疼。
鹿鸣皱眉,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
他按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一上一下,一手往上滑,勾住她脖子,另一只手落到她的脊背上,把她的身体用力按向他。
他像是一只被困了许久的猛兽,突然被放出牢笼。
长久以来,那个连想到名字都会让他颤`抖的女人,变成一股残忍的力量,把他体内所有的兽性都逼了出来。
他疯狂地撕咬着她的唇舌。
血腥味。
鹿鸣眉皱得更厉害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并不排斥。
甚至……她迷恋他这种野兽一般直接赤`裸地咬吻。
压抑许久的心,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鹿鸣感觉心脏像被挤`爆的气球,填充在里面几乎让她窒息的闷气,全都释放出来。
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随着男人炙热的舌在她口中搅动的力度,指甲越抠越深,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山洪爆发。
一场地震般的战`栗来临。
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树木,青草,桃花……都在颤`抖。
……
包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回荡在寂静空旷的山谷里。
狂热激烈的吻,最终被这种刺耳的声音掐断。
靳枫放开了她,胸腔剧烈起伏,气息粗喘得厉害,视线落在她唇上,用拇指把她嘴角的血丝抹掉。
他把她的包从地上提起来,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接电话。”
鹿鸣以为是周笛的电话,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她妈妈,脊背瞬间发冷,整个人仿佛跌进了冰窟窿里。
不是在山谷里吗?为什么还有信号?
她按下接听键,双手捧着手机,放在左耳边。
“妈妈,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啊。”电话里传来微怒却极力克制,仍不失教养的声音,“妈妈没有急事就不能找女儿吗?”
“能的。”鹿鸣回头看向靳枫。
他走开了一段距离,背对着她,举着她的相机,正在拍照。
“呦呦,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都不接妈妈电话的。朋友圈里也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了。”
“……”她竟然忘了更新朋友圈!
“我刚给宇修了打电话,问你们打算怎么过年,他说听你的。”
有那么一刻,鹿鸣有种冲动,想告诉电话里的人,她和钟宇修什么事情也没有。但冲动持续的时间很短,思忖片刻之后,她说出口的还是那句老话:
“我还没想好呢,妈,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好不好?”
“你们要是不想去什么地方玩,又不想回北京,我跟你爸就去温哥华,陪你们过年吧,妈妈实在太想你了。”
“千万不要!”鹿鸣头皮发麻,“妈,你别折腾了。你心脏不好,爸爸不是说你不能坐长途飞机的吗?再说,圣诞节的时候,我回去看你们了呀。”
鹿鸣好言好语,终于把她妈妈说服,挂了电话,心累极了。
人呢?
她环视四周一圈,靳枫正趴在悬崖边缘,相机镜头对准v型山谷对面峭壁裸`露的岩石。
雪豹?!
鹿鸣跑过去,在他旁边趴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你拍到雪豹了吗?”
“自己看吧。”他声音里有情绪,很复杂,似是不悦,又像是懊恼,站起来把相机递给她,自己走到一边去了。
鹿鸣接过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一只雪豹立在山巅,像个王者一般俯视大地,似是在搜寻猎物。
她抬头仰视站立在旁边的男人。
他俯视着山谷,身材高大颀长,表情神秘、霸气、隐忍,真的像极了雪豹这种美丽而濒危的大型猫科动物。
“回去吧。”
他突然转身,伸手拉她起来,什么也没问,只看了她一眼,把她的相机拿过去,装进相机包,让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安静。
——
回到小森林,靳枫没有下车,看向副驾座上的女人。
“你上去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是不是去支队?我不用一起去吗?”
“不用。我先去一趟火场,再去支队。”
“今天晚上又不回来吗?”鹿鸣听出他好像是这个意思。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她,“晚上你一个人怕不怕?”
她刚想说怕,他下一句堵住了她的开口的机会。
“怕的话我再让云杉来陪你。”
“不怕。”鹿鸣转身推开车门,提着东西跳下车。
靳枫去了一趟火场。看一看火灾后的现场,能让他冷静。
只是,冷静会让他想起那些平常刻意不去想的事情。
他的两个父亲,一个含恨而终,一个被火烧成了植物人,留给他一副沉重的枷锁。
他该如何卸掉这幅枷锁?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马加鞭,解决所有的问题。
靳枫理清思绪,平静下来。
他回到支队,夜幕已经降临。
办公室内,胡卿民和应龙正在聊着什么。
“这次山火幸亏有目击者,不然,未成年儿童玩鞭炮引发森林火灾,估计就这么蒙混过去了。一定要严查,哪个王八羔子,竟敢这样胡作非为。”
胡卿民义愤填膺,右手握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火灾发生的时候,有人见过这个王八羔子,不是别人,正是……”应龙身体前倾,低声说了个名字。
靳枫走进来,他们的讨论停止。
“什么人,可以直接说出来。”靳枫人虽然平静,胸腔内莫名窝着一股火,声音比平常高了半度。
应龙当然不会说出来,站起来。
“大队长,那我先去忙了,那十五个偷伐罪犯,我会继续盯着,挖掘更多线索,尽快找出主犯。”
胡卿民挥了挥手,让他先走,又招手,让靳枫坐下来。
“昆伦,你都受伤了,这段时间多休息,后面火因调查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多想,都是为了工作。”
“不是他。”靳枫语气笃定,“我用人头担保,绝对不是他。”
胡卿民脸上的笑容僵住,“你知道我们刚才说的是谁?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相信他们,就跟他们每次在生死关头,相信我能带领他们成功突围一个道理。”
胡卿民沉默半晌,才叹息道:
“说实话,每次扑火战斗,看他那么卖命,我也不相信他会纵火,或许这次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样,这次火因调查还是你去负责,毕竟你是负责森林消防的队长,防火、扑火,火因调查,都属于你的职责。”
靳枫并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语气缓下来,“大队长,你放心,不管查到是谁,我都会秉公处理。”
胡卿民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注意养伤,才离开。
靳枫打了个电话,把张小雄叫到了办公室,让他坐,他自己仍然站着。
张小雄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三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家里休息呢?”
“没事。”靳枫趴在长沙发上,让他坐下,“牛皮糖吃完了吗?”
“……”张小雄呆愣地看着他,脖子像折了一样,低下了头,“三哥,我想我应该离开这里了。因为我,你一直被大队长说。这次还因为我受了伤。对不起。”
“离开以后去哪?又去跟那些人鬼混?”靳枫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你就没什么其他话跟我说?”
火灾发生的时候,张小雄刚好就在附近,和前去扑火的大部队汇合,直接参加扑火。
袁一武在火源附近找到鞭炮纸,顺腾摸瓜,找到了这家鞭炮作坊,老板指证,张小雄最近去他们那里买过这种鞭炮。
靳枫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张小雄不可能是纵火的人,但想听他亲口解释,没想到他又说要离开。
“如果你这个时候走了,就等于直接承认是你纵火,即使事后查明了真相,你也会被人扣上这顶帽子。就和你以前的遭遇一样。即使你现在已经远离毒`品,在别人眼里,你还是摘不掉瘾`君`子的标签。”
张小雄双手捧住脸,弯下腰,半天没出声。
靳枫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张小雄直接用手臂抹掉眼泪,接过水杯。
“谢谢三哥。”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每一次逃避,都会给你未来的人生添一笔债,最后你会被债压死,寸步难行。”
张小雄叹了口气,他已经觉得是这样了。
曾经他的人生多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