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将他吓的全身一颤,只见女孩先双手抱头,过了几秒,猛地松开,右手紧紧握着左臂,面部狰狞,躬身屈膝,颤颤欲倒。
女孩在承受剧烈的疼痛,因其正用真元与那股法力做最后的抗争。
以真元相搏,是穷途末路的最坏选择。
比最坏更坏的,是选择并未给女孩带来任何转机或优势。
现在,女孩于那股法力而言,是鱼游釜中。
这些李思忒并不了解,眼中仅能看到女孩头痛欲裂,手腕上的金箍梵文烁烁,被一团黑气缠绕、撕扯,软如发绳,不断地紧缩、张弛、扭曲,将白瓷般的皮肤勒出深深血痕。
向来被女孩嫌弃的金箍终于起了变化。她这才明白,父亲没有忽悠自己,只是将作用讲的有些偏差。
金箍真正的作用,是在那股力法破禁横行时,阻止其完全吞噬、操控女孩。
她这才明白,那股法力不是半途潜入体内,是生而既存。但不明白,父亲早知她身藏异法,却从未提及,意为何?预何为?
她很费解,仅能确定,那股力法虽长存于身,却不属于自己,因其太过强大,绝非自己的修习、驾驭所得。
可谁能轻而易举地破除大日如来之教令轮身,密教传法之第二祖的咒法,且搏斗时,未现真身,不露教门,仅凭一股法力便令她毫无还手之力?
女孩无法想到二者兼具的神魔,只觉那法力非道非佛,更非寻常的妖魔,蕴含着极强的怨念、渴望、狂躁,似攒了千万年,或更久。
她知道自己败了,败得连皮囊都将为那股力法摆布。
她不清楚,父亲是否感应到赋予金箍的力量正在衰弱,只清楚此刻唯一要做、能做的,是借助金箍的力量将身边的人送达云盾之巅,只有他才能化解愈演愈烈的灭世征伐。
她猛地睁眼,一对虹膜已尽收缩如一点星光,一双眼白染着斑驳的黑色,泛着幽幽诡秘的光。
李思忒与女孩四目相对,望而却步。
“别怕!”女孩安抚他,声音没了初见时如风动银铃般的清脆悦耳,更为沉闷、粗重,带了点落寞、伤感。
见过种种怪象的李思忒,还算有点心理准备,但仍难免颤颤巍巍,稍顿,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说:“你没事吧?”
他很讨厌说这四个字,因为完全是废话,人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然他发现,他能说的只有这四个字。
女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似笑不见喜悦,似哭不见眼泪,右手松开左臂,掌心聚起一团黑气,裹住金箍,双眸不曾低垂,定定地盯着李思忒,疼痛到说出的话只能一字一顿:“我是不是很丑?”
音落,未及李思忒反应,她低吼一声,兴奋、激动、悲怆、无奈,似翻腾的痛苦终得缓解,似囚禁的灵魂重获自由,更似不甘焚心更志的哀嚎。
金箍脱离女孩左腕,被攥在右手。
保护李思忒的光球霎时消失。
十只蝴蝶急切地向李思忒冲去。
李思忒的心如遭巨石坠砸,惊道:完了!接着,他顾不得女孩,闭目抱头,卷缩成一团,安慰自己这个姿势会让创伤的面积小一点,而后又苦恼地否定着这就是自欺欺人的扯淡。
他领教了,能够在危机真正来临时,以勇敢抵抗如洪水猛兽般袭来的恐惧,静待死亡的人,少之又少。
孬种就孬种吧,有什么办法!
可当他铁了心做孬种,却发现身上没有丝毫的破痛,不禁奇怪,迟疑了片刻,慢慢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帘,一道金光刺目。
是光球又出现了吗?他喜出望外,抬头去看,目极处梵文绕身,层层叠叠,金光耀目,不见半只蝴蝶。
小小的金箍变得硕大,罩在他头顶三尺之上,道道金光各现佛身静坐莲台,气势磅礴。
“金箍会将你送到老猴子那里。将潘多拉魔盒交给他。不要相信玉帝的人!”女孩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这才想起女孩,四顾寻觅却不见踪迹,只能透过梵文的间隙看到稀薄或浓厚的云彩,向自己的后方飞去。
原来,他已不在隧道中。
是女孩抛出金箍,以向敌人妥协的代价,再次救了他。
他的心有种被生生撕裂的痛。
她的声音远逝一点,痛便清晰、严重一点。
她怎么样了?还活着吗?她叫什么?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有太多的不明白,他都没来得及问明白。
他观察着四周一一闪过的桂殿兰宫、斗角飞檐,或远或近,或朱或碧,数着一层,两层,三层想起了道教神话中\"天\"分三十六层,分六界的典故。
快到云盾之巅了吧?他漠不关心地想了一下。
现在,于李思忒而言,不论所见之景如何壮阔辉煌、别有洞天,所见之人如何法力无边、出圣入神,都无足轻重。
他只在意女孩的安危,只关心与她能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