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清宜嫁给赵云帆之后的事。当时安清宜深居赵府,已许久没有关心娘家的消息。直到那天娘家来了信,她才知道安府大势已去,连宅子都易主了……
事情的缘起是北朝帝君的元妃,因身体抱恙,便到了安府洗心池休养,可洗心池内藏煞气,竟致使元妃的伤势雪上加霜。云梦大陆,七成江山都归属北朝,安府所在的老君城,也属于北朝一角,帝君一怒,罪火倾城。当时娘家的来信只提到“奸人算计”,安清宜没有开窍。可是……
安清宜此时心境澄澈,将此事理得清清楚楚,那北朝帝君宠爱的元妃,好巧不巧,正是赵云帆心上之人叶雪音的亲阿姨——叶行香。
安清宜的眸子有凛冽的寒光闪过,在想起这层关系的时候,安清宜咬牙凿齿。
叶雪音、叶行香,叶家!原来这些人的心思如此龌龊和歹毒。正如“何伯”所言,在修行世家林立的时代,家族若无高阶修士掠阵,岂不正是任人随心所欲拿捏?
安清宜正沉浸记忆里,抬眼看见波光微曳的水面上,映出了安海晏的影子。
“你在这做些什么?”安海晏问。
安清宜脸上神情一变,露出了柔和笑容,给安海晏一种她就是在这里等他来的错觉,“爹,您来啦,孩儿给您请安。”
安海晏摇了摇头,帮她拢了拢颊边湿润的头发,“你在这等爹?”
“是的。”
安海晏心里一软,“走,回去吧。”
安清宜摇了摇头,扯住安海晏的袖子,“爹,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昨夜打包了我的行路包裹。”
安海晏挑眉,“哦?”
安清宜认真道,“我要去浮空岛。我要去拜师寻仙,不是一时冲动。我昨夜思量许久。”
安海晏双手负后,微微吐气。一时间,竟然失了言语。
安清宜仰着脸望着他,“爹,我见大会上的修士,也绝不是生来便是仙人。我可以答应爹,此去浮空山,必定勤奋刻苦,不负韶华,他日定走出一番天地,造福安氏。”
还有……
安清宜,绝不比男儿差……
这句话安清宜已咬在嘴边,终是咽了下去。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好比懂事后的安清宜很清楚,安海晏有多希望娘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成为安家的顶梁柱。
安海晏盯住安清宜良久,仿佛在他潜在的期许里,她本该这样,有朝气,有抱负,可同时很矛盾地,他又期望她不是这样……
他心下欣慰而苦涩。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给她泼凉水,可是安氏自三代以来,已断了仙根,这意味着,旁人能打通的缘督经脉,她不能、别人能开启的灵窍,她不能……
隔着遥远的距离,安海晏看见绵绵池水的尽头,七层高殿的窗边,齐梦淮独自闻着杯中清茗,似有意,似无意的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爹,我从未要过什么。但是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外面的世界没见过也就罢了,如果我见识了外边的精彩,我绝不会甘心,再做笼中的雀儿。其实,我知道爹您是理解的,对吧?”
安海晏捏了捏眉心,“浮空岛正如其名,是一座浮在云端的岛屿,与其相连的是十亿层的天梯!上至云端,下至海心……且不说你能不能踏过十亿台阶上得浮空岛,就说说那东海的海心,你要怎样渡过去?”
“心有信仰,一苇杭之。”
安海晏眼中微光闪烁,忍不住轻拍安清宜的肩膀,“若上浮空岛,先过浮空城。浮空城是修士的小集市,是牛骥同皂之地,你一个女儿家,前去也不安全……”
“我知道,但这些仍不能阻我。”
安海晏呼出一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可终于是犹豫了。
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女儿,打从上次冒冒失失冲进他的书房开始……
就已经不能重新关在笼子里,任人铺设人生的方向了。
纵心下牵绊纠结,仍是理智的摸了摸安清宜的头,“罢了,你连包裹都收拾了,到底是来和爹商量,还是在向爹宣告?既然你想去,爹便放你去吧。”
安清宜喜出望外,“我就知道爹您对我好!娘那边我可不敢去说,爹,剩下的,交给您啦!我明日一早出发,您今天作娘的工作,一定要说通娘,让她放心的放我走……”
安海晏微微一叹,抬首望着蔚蓝的天空。
其时微风轻拂,天光已经大亮。太阳升起时,一道毫光从七层的清心殿直冲云霄,转瞬消失。
安海晏捋了捋略带霜华的胡子,“但是你须答应爹,若是受了挫折和委屈,不要钻牛角尖,一定一定,要记得,爹和娘,都在家里等着你。即便你没有走出一片天地,咱家的这片土地,仍是你立足之所,爹和娘,可以养你一辈子。孩儿,你一定要记住爹今日的话,须臾也不可忘记。”
“孩儿已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