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七角钱两头崽猪 两块布一个老婆

秋梳梦 陕西冀成 3887 字 10个月前

却说来喜正与秋兰叩头对拜并以姐弟相称,忽然门响人入。“刚才是哭,现在又跪着,你俩这是干啥?”

面对门口而跪的秋兰见是父亲,急忙爬起,羞得两颊绯红,低头站在一旁。跪地的来喜扭头见来了秋兰的父亲,也忙起身,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笑道:“叔,我是拜秋兰当姐的。”

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秋兰父陶宪成那也是人情场上眼观六路、脑转八圈的人。来喜一句话,就使他想到了刚才女儿啼哭的原因。虽对女儿这门亲事有些惋惜,但能见两人很好收场,陶宪成还是满意的。“礼义不成仁义在嘛!你俩今后要互相关照,像亲姐弟一个样。”

“爸,既然你同意我们这样,那就应该让来喜给您磕头叫爸!来喜,给爸磕头。”秋兰边说边把来喜推前。

再看来喜也真是毫不含糊,神态自若地说道:“既然这样,把妈也请进来!”只这一句话,乐得陶宪成合不住嘴,“还是来喜想得周到,这就让我叫你妈去。”陶宪成乐哈哈地迈出了门。

看官会问,陶宪成老伴就在隔壁,何用出门去唤?其中有一缘故,听在下说出。那陶宪成乃是知礼数精灵之人,他如何不晓今天要当干爸、干妈的份量?为拿出当长辈的姿态来,他是以唤老伴为由,与老伴商量该赠送来喜些什么。

见父亲跨出门槛,秋兰诙谐地向来喜说道:“还不知道,你对这事还挺在行?我可告诉你,对我们家的人,你可不要口是心非,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看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这人说话算数,从今天开始,我把你当亲姐姐,对二老该孝顺的,我一定做到,你若不信,我跪地赌咒!”

“别跪,别跪,给你开句玩笑,咋还当起真了?”秋兰忙拦住欲跪地的来喜。

两人对面而坐,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这时,秋兰忽想起一件事。她边向床前走来,边向来喜说道:“光顾说话了,给你打的毛衣也忘让你试试合适不合适?”说话间,她从枕下取出叠着的灰色毛衣。

“你穿上让姐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拾掇。”

“我有毛衣,你让爸穿了吧!”

见来喜挡来推去,秋兰一阵面红,生气地嚷道:“你看你这人,爸是爸的,你是你的,你咋不领一点人情?快把衣服脱下试试。要再犟,我就没你这个兄弟!”此时来喜不敢再去分辩,只得脱下外衣和袖口有些开线的毛衣,然后穿上鸡心领的灰毛衣。

“大小还可以,你活动一下肩臂看松紧咋样?”看到合适得体的毛衣穿在来喜身上,秋兰愉快地闭起了双眼。也就在这时,陶宪成与妻子一前一后进了屋门。

“你妈这人也真够磨蹭,现在才收拾停当。”宪成装着埋怨妻子的模样。

“干爸,你和俺干妈坐在这里,让儿子给您们鞠躬叩头。”来喜说着,把陶宪成两口扶在摆好的两把靠椅上。

“叫一声就行啦,还磕头干啥?”陶宪成夫妻乐哈哈地向来喜说道。

“不成规矩,哪成方圆?爸妈,你们就让他拜吧!”秋兰忍不住说道。

“好、好、好,就按你们说的来!”陶宪成两口端坐靠椅,等来喜鞠躬叩头。

再看来喜,恭恭敬敬面对陶宪成夫妇而立,然后退后两步,两手相抱向陶宪成两口三拜,接着又两膝跪地,连叩六头,嘴中贺道:“干儿来喜愿干爸、干妈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地下凉,快起来吧孩子!”陶宪成与妻子急忙离椅催来喜起身。

“这是干妈的一点心意,孩子拿着吧!”秋兰妈将一块袁大头银元塞在来喜手里。

来喜刚欲退还,陶宪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们农村的规矩,你入乡应该随俗。来,干爸再送给你一支笔,希望你工作之余好好学习。”话已至此,来喜欣喜接下礼物。这正是:一声爹妈唤,两样礼品送。有诗为证,诗曰:

鞠躬叩首爹妈称,演出情份儿真诚。

金笔银元作留念,两厢而后有照应。

却说河口至矿上这段公路,有一处坡陡路险,曾多次出现车翻人伤事故。每至车辆行经此处,总是让人担惊受怕。见事故屡屡发生,矿上重新规划了线路,决定在程波居住的这座丘岭上修段盘山公路。这样一来,就有几家必须迁居,内中有三家与程波有些关系,这里略作说明。一家是义忠,另一家是建功,那第三家是程波的远亲表哥,比程波大有二十多岁,姓惠名金盈,因他是跟随全安来到陕西做生意的,故而两家来往较多。惠金盈瘦条身材,个子一米七左右,常年剃着和尚头,黝黑的脸蛋和光亮的脑门上配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唇旁稀疏的胡子,显得干练利落。说起这惠金盈,也真是会做生意。他不但能说会道,善于捕捉顾客心理,让顾客不买他的东西就不好意思离开他的摊位。而且他给你量布的尺子,秤物的秤杆让你看了只多不少,只高不低,你心里高兴,满意而去。一旦到家重秤重量,也只勉强够数。此外,惠金盈脑子清晰,反应极快,量布的尺剪和秤杆一落,就把价钱算出。待顾客细细盘算,见价钱与他的一样时,惠金盈已把下一个顾客价钱算过。因惠金盈善经营,也不知是熟识人逗笑还是人们叫习惯的原因,如今人们都叫他“会经营”、“生意精”。因那布匹生意占用资金较大,且矿区已开有几家布店,他现今专做香烟和糖果生意。

“会经营”的妻子徐花朵与丈夫截然不同。两人若站在一起,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真如相声演员一般。她长着高高的鼻子,粗直的眉毛,一张白皙方脸。因身材粗胖,做事让人总感缓慢。因为做生意,他们老在外忙活,家里总是收拾不迭,显得混乱不堪。但徐花朵心地善良,喜打抱不平,不似丈夫那样精明吝啬。每当邻人亲朋来家,总拿好吃的糖果、花生、瓜子让人。因绿叶称她表嫂,跟她学些针线,断不了常到她家来串门,以前绿叶在河口摆摊卖茶水就是表嫂徐花朵的主意。对妻子徐花朵的爱管闲事,拿家里烟让外人吸、食物让人吃,“会经营”不止一次念叨,责怪她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不知道挣钱之艰辛。可徐花朵却不吃丈夫那一套,反说丈夫抠小头,失大利,远了亲邻少了朋友。为这些事,两人各不服气。一个埋怨婆娘,一个唠叨丈夫。直到这次要迁居,徐花朵托人在河口买了地盘打了窑洞,又寻人帮忙搬了家,“会经营”才感觉到省心省钱,多是靠妻子平日维持的人。在答谢帮忙人的饭桌上,徐花朵念叨着众人吃苦出力,把一瓶西凤酒不停地倒进酒杯,劝人去喝。“会经营”看在眼里,心中难受。眼见一瓶酒就要倒完,他忍不住向妻子说道:“说你絮话多,你真絮话多,人家不想喝了你还啰嗦个啥?人家都饿了,赶紧端汤拿馍去!”这里徐花朵还没顾得张口,一旁坐着的要争理就开玩笑说道:“生意精,弟妹让我们喝酒,你是不是舍不得?又在算经济账了,怕支出多了吧?告诉你,你嫌弟妹絮话多,我们可不嫌!弟妹,以后你就叫絮话多吧!”众人一阵哄笑,会经营涨红着脸强辩道:“老要,你不要多心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们能喝了再取一瓶。”“那就照生意精兄弟说的办,弟妹,再来一瓶!”在人们的笑闹中,要争理催着絮话多又拿来一瓶让众人饮下。

那“会经营”夫妻有两男一女,长子惠全来,与程波同岁,如今与程波同班读书。女儿惠欣荣年方七岁,已开始上学,就是那小儿子不遂人意,已过两岁,还不会走路说话,长得难看怪奇,整天吃吃拉拉,偶尔怪叫两声。一些爱说闲事的小媳妇背后议论道:“人可不敢太能啊,刘备精明一世,生个阿斗,会经营能了半生,搭配个傻瓜,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呀!”这病傻在会经营家养了八年多,虽是絮话多求医诊治,盼他长大变好,可后来还是夭折。虽说是个傻子,那也是絮话多身上掉下的肉,且又有八年多的育养,咋能没有感情?絮话多大哭了一场,卧床两天不起。当听闲话的人问及说闲事的人时,说闲事的人又反过来说:“会经营家该有傻子八年折腾,再说了,傻子咋死谁又能说清?”此是后来闲话,不再去提。

书归正传。时逢中秋天气,几天降雨,把黄土地下了个透。忙过秋播的人们,为了过个清闲团圆的中秋节,都踩着潮湿沾脚的路赶往集市去办自家的事。真是“秋雨绵延烦死人,刮风落叶冷人心”。那气人的天,刚刚歇了半天,就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下午放学,没有雨具的男生,冒着不大的雨水向家里奔去。眼见离家近的同学相继而去,程波也顶着细雨,同惠全来向较远的家里行去。俗话说,蒙蒙雨湿衣裳,便宜货钱花光。没行多远,程波和惠全来的头发已湿,水珠从头上浇上脸又滴在胸襟上。看到雨越下越大,两人遂向一处窑洞奔去。看官,这处窑洞原本就是全来、义忠和建功以前的住所。这些破窑洞排列参差不整,大小深浅不同,黑洞洞地坐落在公路的转弯处。因无人居住,显得寂静、荒芜。

两人急忙钻入一个较深的窑洞内,抬头忽见一位身穿黑色布衣的人坐在土炕旁,正用自制的粗布手卷擦拭着头上和脸上的雨水,土炕下一角支着个浑身泥点、没有护链、脚蹬子是两块木料的自行车,自行车的坐架上是个用草绳拴着的荆篮,篮子还偶尔振动一下。

“你俩也避雨?来,坐这里。”那人将程波和惠全来让至炕沿。

见是位三四十岁,说着本地话的乡里人,程波开口问道:“你是哪里的,咋来这里头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