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无趣，程波从桌斗中取出笔墨，一笔一画地按印格写着大字。几行写过，握笔的右肘被人猛地一推，接着就听见淑婷说道：“写你的字，别占我的地方。”被这一推，程波的本上顿时染成墨团，被碰撞的墨盒也打了个旋，掉下桌面。再看推程波的张淑婷，噘着张小嘴，一双怒气充目的大眼盯着程波。
这一来，可气坏了程波。他怒气冲冲地向淑婷问道：“你为啥推我，想挨揍是不是？”
那淑婷并不示弱，好似对程波这一招早有准备。她指着桌中央用小刀刻过的直线说道：“你自己看看，谁叫你写字超线占了我的地盘。”
原来，程波与淑婷同桌已久。这淑婷个头不高，却个性要强，人又倔犟，一旦与别的同学闹起意见，争不出个高低，就哭闹不休。因而，程波对她也让几分，那桌面划线就是如此。方才程波看字取笑了她，就耿耿于怀，可巧程波写字占了桌面，淑婷借机给个报复，要给程波些颜色瞧瞧。
被淑婷这一推，程波肚里就有气，又见淑婷凶神恶煞地指责着自己，再看班里学生把各样目光投向这边。为制服淑婷，程波恼怒地向淑婷回道：“今天老子就是占了你的地方，我让你再推!”他边说，边将毛笔头捣向淑婷脸面。脸上抹墨的淑婷并不退让，先是与程波夺笔，后拿起自己的毛笔也向程波面上乱抹。
正当同学们吵嚷起哄之际，只听有位同学喊声：“老师来了。”顿时，教室内鸦雀无声。再看走进教室的育才老师紧绷着脸，厉声说：“程波，你和张淑婷因啥闹意见？”见二人垂头不语，育才大声吼道：“你二人给我站起来，说说上课该不该闹意见，后果是什么？”被育才老师这一吼，程波慌忙站起，淑婷见状，也抽泣着离开凳子。
说来也是奇怪，严老师刚刚还一脸怒气，这时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后以手指着程波二人向同学们说道：“大家都看看他们俩，像不像话？”当同学们把目光投向程波、淑婷两人时，才明白了严老师在笑程波、淑婷二人的脸。只见两人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尤其是那流过泪的淑婷，经手一揉，如同戏中的包文正，众人也忍不住发笑。
育才止住了同学们的哄笑，让程波、淑婷出门打水洗脸。见二人离去，育才长吁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向同学们说：“程波和你们不一样，他是位没有母亲的学生，过去很调皮，现在刚刚转变，咱们大家要帮助他，不要和他闹对立，使他再变坏。大家记住了吗？”听到同学们异口同声答道：“记住了”，育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自此，班里学生再无与程波闹意见的，尤其是班长何惜珍，对程波处处关心。程波感何惜珍帮助，凡惜珍指派的，亦是言听计从。
几场秋雨下过，天气明显变凉，村民们又开始了繁忙的农活。只见道两岸沟沟坎坎的田地里和那远处梯形的坡地里，有收玉米、摘豆拔秧的，有手持鞭杆吆喝牲畜犁地的，有忙着担粪施肥的，此情景使大路上过往的人不由得多看几眼，一些嘴馋和爱找事的少年还奔向掰过玉米棒的地里寻找甜秆吃。这里程波正想着心事，忽传来“小尾巴，小尾巴”的呼喊声。向声处张望，只见大路下一块约两三分地的田内，一人正微笑着向自己招手。细瞧这人，身高约一米七上下，穿了件褪了色的蓝上衣，那脖颈和头与身对比歪了足有十几度，看年纪在十四五岁。在他左手下，扶着把沾着湿土的铁锨，脚旁是块被翻整过不久的松软地。
走近这人，程波猛然想起，这人就是曾经骑在自己身上嬉戏的那位歪脖，顿时心生厌恶，不耐烦地问道：“叫我干啥？”
歪脖边嘿嘿发笑边诡秘地说道：“想和你玩玩。”
“谁给你玩？还有，你再不许叫我小尾巴。”程波说罢欲走。
“哎，你学武不学，我会耍武教你两手咋样？”听到学武，程波迟疑地望着这位黄牙外露的歪脖。
“你不信，看我给你露两招。”歪脖将两袖一捋，面对程波来了个前腿弓，后腿蹬，左手架在头顶，右拳冲向前方的动作——“见过没有，这招叫黑虎掏心。”
未见过打拳的程波，顿时被吸引，试探着向歪脖问道：“你肯把武功交给我？”歪脖边点头，边让程波跳下一米多高的地堰。“告诉你，想学武得听话，你躺倒，让我先教你捣蒜功。”
听过歪脖吩咐，程波不假思索，便平展展躺在地上。急于戏耍程波的歪脖，弯腰将程波两脚腕抓住，使程波倒悬，凭着自己身高力大将程波一提一放，程波的脑门一起一落，将那松地镦为硬坑。
就在程波难受，歪脖得意之时，忽听“辛布正，你个熊又在欺负人”的喊声。本来程波挣扎，歪脖力也费尽。当听到有人骂他，稍不留神，被程波挣脱。这时两位体壮小青年来至歪脖地堰旁，一位浓眉大眼，留着短发的指着歪脖说道：“人都叫你心不正，真没亏说了你。来，让我两个也给你打打夯，看是啥滋味？”
再说挣脱辛布正的程波，难受过后越想越气。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跳下两人拉扯布正，程波急从地上抓起两把土，用力撒向布正面门，被撒在眼上的布正刚“哎呀”一声，又被程波一脚踢在肚上，然后飞步爬上地堰，逃之夭夭。这便是：
常怀坏水戏别人，今日玩火烧自身。
放下辛布正被两小青年戏耍不提。却说程波一口气奔至自家屋顶，正欲沿小径而下，忽见左侧伯父全平家屋顶上站满了人。内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奇心使程波吃力地挤入人群。探头伯父院中细瞧，不由一怔。只见伯父全平正怒冲冲地一手抓着儿子占技的一只胳膊，一手挥动着脱下的布鞋，在占技腚上不停挥打，被打的占技只有“妈呀妈呀”地大声号啕着。另一旁，英娥气呼呼地坐在一块沙石上，嘴里不住地唠叨着，在她身旁站着的是垂着头拉着长脸的女儿梅香。
原来，占技被母亲一味娇惯，全平深浅不得。为避免与妻斗嘴生气，他常在棋摊牌桌上消磨时光。少了全平的管教，占技如无王的蜂，想咋嗡就咋嗡。英娥管占技不下，又怕丈夫知道打儿可怜，只得事事由着占技的性子。
一日，占技来至学校宽阔的操场。只见东岸围墙一旁是一排几张用水泥板做的乒乓球案，案中央摆着一排砖来代替球网。这里有打球的，有数着双方输赢、准备接场的，还有看热闹的。操场的南岸是一排单、双杠和吊环，学生们在上面有悠动的，有翻越的，也有骑坐在上面的。操场西边是两个篮球场，篮球架下，大年级的学生在你争他抱地把球投向篮框。因篮被占，小年级的学生在空场处将球拍打传递。行至此处，只见启民正和几位小年级的学生拍着个橡皮球，这球天蓝色，大似足球，球皮上密布着突起的小疙瘩。再看被拍打的球一蹦几尺高，一些学生嘴里念叨着数字。占技看在眼里，痒在手上，遂向启民靠近，小声恳求道：“启民哥，让我也玩玩吧。”
“想玩球，那你以后要买好吃的请请我。”启民向占技提着条件。见占技点头，启民让拍球的学生将球递给占技，显耀地向占技说道：“别看你妈常给你钱花，这球你可买不起，这是俺姐从西安给我带回来的。”
拍打着滚圆的皮球，占技心里乐滋滋的。这时活动结束的铃声响起，见启民催要，占技只得恋恋不舍地将球递给启民。自这日归家，占技就将母亲缠住，要母亲给他买球。连日被儿子缠磨，英娥只得在矿商店买了个拳头大小的花色皮球。俗话说：“是货不是货，就怕货比货。”见买了个小球，占技一气之下竟将小球掷向河沟，只气得英娥先人龟孙叫骂。
忽一日，占技在矿区百货商店见那货架上摆着许多球，大小不等，颜色不同，看过价钱，他思谋着向家而来。正忙着拌食喂猪的英娥见儿回来，边在腰围上擦着沾湿的手边亲昵地说道：“哎呀，是乖乖回来了。饥了吧，妈给你热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