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好景不长逝慈母 劣情复袭难恩父

秋梳梦 陕西冀成 3922 字 11个月前

却说全安自妻子卧病在床直至入土安葬,月余来从未出门经营。为给妻子治病和安排后事,不仅几个积蓄花得精光,而且外债加身,境况凋落日甚一日。光阴荏苒,不觉秋去冬来,西北风打着呼哨,雪花纷飞,大地白茫茫一片,门前瘦小枯干的槐树被雪压弯了腰。见儿女依旧穿着往年缺扣露棉的旧袄,全安心焦意乱,心病加重。说来也怪,越是心烦,那小本生意越是不遂人意,一天下来搅得全安总是唉声叹气,头昏体乏。看看家境一日不如一日,经朋友相劝,全安将所余之物变卖,开始在一砖厂上班。自此,程波随父每日早出晚归。全安干活时将程波安置在空旷平坦处,绿叶则每日放学吃罢剩饭,洗刷打扫之后匆匆上学。邻里乡亲常见全安家门日日上锁,院子日益萧条冷落。

再说英娥,如今去了眼中钉,肉中刺,又未被全安追究,心中暗自庆幸。在乡里众人前,她总是佯装关心全安一家,嘘寒问暖,可只是动口不动心,只有花,未见果。不久,英娥所作所为引起人们背后议论,尽说英娥的虚伪与不是。原来,英娥家里养了两头拉坡的驴、一头猪和十多只鸡。每日里英娥却并不把驴拴在自家院子里饲养,而是拴在全安院内的小槐树上。十多只鸡见驴槽有利可图,飞上飞下叼抛不止。而两头驴则吃吃喝喝,尿尿屙屙,地上污秽不堪。那头大黑猪可能因为寂寞和怕热的原因,每日在树荫下积水内滚爬拉屎,周身泥巴。每到阳照天热时,这里最是臭气熏人。

起初,绿叶还是尽力整治打扫,后见粪便污秽一日多似一日,遂将此事告知父亲。对于这些,全安并非不知,只是不愿意搭理嫂子。见女儿说起此事,全安不由将怨气吐向女儿。“让我去劝说她,你也不想想她是啥样的人。她那院子是不能喂还是地方小?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想赶我们走嘛!”见女儿不语,他以严厉的口吻命令道:“往后你不要去管,看那屎尿能不能堵住咱家的门?”听罢父命,绿叶此后不再打扫。英娥无法,为自己行动方便,遂在全安灶房旁边隆起个粪堆。邻人看在眼里,免不了三言两语,说长道短,可巧被全平听到。

一日,全平冲着英娥嚷道:“你光知道在全安的院子里喂牲口,你也该把那院子打扫打扫,你不在乎,我还怕人说呢?”见丈夫面带怒气,英娥并不示弱,愤然回敬道:“你整天只知下棋打牌,鸡猪不喂,牲口不管,家里事情一点也帮不上,还有闲心管这事。你要看着不顺眼,那你打扫去!”被英娥抢白了几句,全平有气难吐,想到妻子平日辛苦和在诸多事情上的胡搅蛮缠,全平找来扫帚和方铣就朝兄弟的院子走去。

却说全安在砖厂,每日泡泥倒砖坯,背砖坯装窑,窑装满后,由专人看火烧砖。六七天后,砖坯刚够数量,就该从窑中背出烧成的砖,重新装砖坯。在砖厂干这种工作,对昔日不甚下苦、而今又满腹心病的全安来说,的确很是吃力。他每日累得弯腰塌肩,精神恍惚,本来乌黑发亮的头发如今白发掺杂,混乱不整,多日没有时间去刮的圈脸胡足有半寸多长,三十六七的人看上去倒有五十大几。每日他几乎天微明就出门,日落西山后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向家里走。到了家又忙着在绿叶提前烧开的锅里下米做饭,准备次日出门的干粮。夜深人静之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全安每看到儿女们黄瘦的脸庞,内心总是忧愁交加。多少个夜晚,他呆呆地望着煤油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该咋办啊?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一夜,全安躺床刚欲合眼,忽听程波梦里在喊:“妈呀,你去哪里了?咋现在才回来,给我带糖没?”听到这些,全安更觉心酸,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从两颊滚至枕上。

一晚,全安刚进家门,哥哥全平推门而入,顺手将份电报递过来。

“咱大哥前些时候来信说咱爹有病,因小波才没了妈,我怕你心里装不下许多事,就没把信给你。谁知爹病不见好,早上又接到了这份电报。”

全安颤抖着两手接过电报,只见那上面写着:“全平,爹病加重,见电速回。兄全顺。”

“从电报上看,咱爹病是不轻,你看咱咋办?”

“还有啥咋办的老人有病就得回去!”

“你若回,俩娃和这门咋办?”

“这你不用操心,车到山前自有路。”

见兄弟说话生硬,全平长叹一声:“那好,你准备准备吧!”便走出门去。

全安本是顾家孝老之人,时常挣下的钱,总抽出一些邮给父兄。前些时候,哥哥捎信谈及长子完婚,全安又借债五十邮寄回去。虽说如今重债负身,家里走不开,可他也不能不回家看看一辈子辛苦、现在病重的老人啊。万一有个长短——全安不敢再往下去想。这一夜全安如坐针毡,他一时坐起,一时躺下,那杆不到一尺长的旱烟锅在他嘴里不住地啪嗒,满屋扩散的烟雾将睡着的绿叶、程波呛得直咳嗽,那盏煤油灯更是让人觉得昏暗油尽。

次日,全安向厂长请过假,借了费用,相伴一人来家。此人姓张,名连洲,是全安多年的挚友,也是砖厂工人。时常他断不了到全安家闲聊,故而程波称他为连洲叔,今天连洲来本意是送全安一家和商量看门的事。因那时候矿上没有客车,凡去外地的客人,都要到县城搭车。为了不误明晨购票乘车,全安当日下午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和儿女们赶往县城。

早已探知全安欲回的英娥,急急闯进全安家。“兄弟,你这就走呀?咋不给你哥和我说一声?”见全安不耐烦的样子,英娥将话题一转道:“哎!真没法子。现在也不知咱爹到底咋样?你看你哥窝囊不窝囊,轮到他去请假,偏偏公家活忙。我回去吧,你哥又不是照顾这个家的料。再说我一个女人回家也起不了啥作用。这样吧,你先走一步,你哥再找公家说说,兴许你还没到家,他就能动身。”见全安仍不言语,她又讨好地说道:“差一点给忘了。你哥让我问问,回去钱够不够,若不够说句话。”

“好了、好了,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走了。”见全安不再搭理自己,英娥自觉无趣,悻悻离去。

全安偕同儿女回到河南老家十余日并未见到全平影子,被兄长全顺追问,全安以“矿上忙请假难为由”掩饰过去。

“唉,小波刚没了妈,你家乱成那个样子,我发电报就没提起你,想不到你能回来他却回不来!”全顺说着厚道的三弟。

看看半月有余,父亲病情却不见好转,全安坐卧不安。无人处,遂将回归心事告明兄长。“我知道你们在外不容易,干公家的事就是要按时按点不能误工。有我照看咱爹,你想啥时走就啥时走吧。”见弟弟道出心事,全顺满口应允。哪知,人不留天留。这夜,一场春雪,大地皆白,阻住了全安归路。自这日起,父亲病情加重,没两日便仙逝,全安不得不过了头七。这正是:人生之程安何多,舟行长江波连波。有诗为证,诗曰:

春景艳花不长久,秋风苦雨霜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