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好景不长逝慈母 劣情复袭难恩父

秋梳梦 陕西冀成 3922 字 10个月前

却说月玲被英娥死劲儿摁倒,梅香又抬起右足重重踹在腹部。那月玲忍受不住剧痛,不由大叫一声,顷刻间昏死过去。英娥见状,不由心中害怕。她看看女儿,流露出对女儿下脚太重的责怨。为了不惊动邻居及早脱身,英娥壮着胆子对躺在地上的月玲继续骂道:“不要脸的,你不要装死狗讹人!以后你再要多事逞能和背后骂人,就是今天的报应。”然后,她拉着女儿急忙离去。这里绿叶早已吓得惊慌失措,见母亲头发蓬乱,满脸血痕又双目紧闭,赶忙扑向母亲大声哭叫起来。见母亲依然昏厥,绿叶心中惊慌。她急急冲出磨房,唤来隔壁邻舍,将母亲安置在床。

月玲挨打后,虽经医生多次调治,全安不离左右,无奈伤势过重,加之月玲身体虚弱和心中郁闷,那张本来就蜡黄的脸如今真个是颧骨高露,脸色愈发紫暗。她每日稀稠难咽,寡言少语,只是两眼垂泪。这正是:

无言诚人见识浅,况为女流长发人。

一日,月玲卧床吃力地扭转身子,睁开深陷无神的双眼。看着一旁偎缩的儿女和双手端颌的丈夫,不由一阵辛酸,热泪霎那间滚上枕巾。一阵难受过后,她用微弱的声音向全安说道:“孩子他爹,你看我成这个样子,八成是不能陪你们了。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啦。他爹,无论如何,你可千万不能让孩子们遭罪受苦啊!”一阵咳嗽气喘,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着病重的妻子和儿女们消瘦的脸庞,全安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吁叹着离开月玲,将炉上已经煎熬成的草药向碗内滗倒。这些日子,为照料妻子,全安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忙了东顾不了西。见家里拖累走不开,他只得停下手边的小本生意。过去他那张红润微胖的脸庞如今却昏黄无光,两颧骨凸隆,腮上都显出了两个小窝,两眼角总是沾着不干不净的眼屎,白眼球边渗着几道清晰可见的血丝。

滗过药,全安轻声唤来女儿,嘱咐道:“等药凉一凉,扶着你妈喝了。记住,千万不要乱跑,免得你妈身边无人,她着急。”见女儿连连点头,全安失神地看了眼躺在病榻上的妻子,然后轻步走出家门。

又是一阵急促气喘,月玲再次睁开眼睛。见母亲醒来,绿叶连忙将汤药和温水端至母亲床头,艰难地扶起母亲,又将棉被垫在母亲背后,轻声说道:“妈,这药你趁热喝了吧。”看着女儿蜡黄的小脸和略显凸出的眼,月玲艰难地接过药碗,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孩子,听妈给你说。妈这一会喝不下,让妈先歇歇。”见母亲将药碗转个地方放下,绿叶又将药端起:“妈,你躺好,让我用勺喂你吧。”见绿叶欲拿勺,月玲又将女儿扯住:“听妈话,这会妈心里难受,等一会妈再喝。”

月玲边吃力地为女儿理着散乱的头发,边长吁短叹自语道:“老天爷,你真是不公啊!现在我成了这个样子,我这可怜的儿女往后可咋办啊”见女儿垂泪望着自己,月玲用力将绿叶搂在怀里:“是妈不好,没能力把你和弟弟抚养成人。听妈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让你弟弟和宝旦耍了。那天妈和你挨那顿打,你知道为啥吧”听着妈妈一字一顿的哀怨,绿叶含泪点头。

时间不大,月玲开始急促气喘。她强抬起头,用颤抖的手在女儿的脸上摸了又摸,嘴里咕嘟咕嘟不知说些什么。未等绿叶把药端起,月玲的头就重重栽倒在床上。霎时间,开始倒气,翻眼挺腿。可怜月玲卧床十余日,饱受折磨,瘦如皮包骨头,连同那未降生的胎儿也一同共赴黄泉之路。写书人至此,不由伤情长吁,对此题一绝句:

可怜两命一同送,无母儿女谁照应?

全安一家受煎熬,祸首该由英娥承。

一日,准备装殓起葬。亲朋邻舍前来帮助,不大的院子里聚满了人。灵棚前,猎猎秋风将那素纸白絮吹得上下翻飞,哗哗作响,更显萧瑟凄凉,而叩拜在母亲灵前的绿叶此时早已是哭声嘶哑,泪如雨下。

今日,那英娥也夹杂在忙乱的人群之中,还偶尔用手巾擦拭一下她那不知是熬红还是专意揉红的三角眼。人流中,只见她走东串西,不时与这个人打个招呼,又与那个人唠叨几句。屋顶的黄土小道上,还站着十多个话语不停的妇道人家。年纪轻些的彼此牵拉着手,年纪大些的有的拉扯着孩子,有的背着或抱着小孩。内中诸人议论纷纷,有夸英娥积极帮衬、为人仗义的,也有悄悄指戳英娥肇事、害人家破人亡的。

却说程波被亲戚留宿多日,这日被亲戚带回,忽见自家院子里聚满了人,觉得新鲜有趣,就在人流中挤进挤出,不亦乐乎。来至一处,忽见地上放一口原色棺材,棺盖靠立墙上。那程波觉得新奇,不由自语道:“这是给谁家做的箱子,咋是这样子?又这么大”他沿着木棺材四周,边摸边看。恰在这时,一中年妇女身后跟着个不足五岁的男童从此经过。那小童看见程波将一足放在棺内,一足在外面骑耍,颇感新鲜,遂撇开母亲,竟向程波奔来。

见是小狗,程波眯缝着小眼笑道:“这箱子都能把咱俩装下,你家有吗”见小狗摇头,程波接着说:“快进来,咱俩在这里睡会儿觉。”

这里小狗好奇地刚将一足迈进棺内,忽被返来的妇女将衣领扯住:“让你跟着,谁知竟跑到这里来作孽。快,跟我走!”蓦然被惊吓,那小狗竟“哇”的一声哭叫起来。中年妇女见状,忙松开抓小狗的手:“狗娃,听妈话,不哭!妈让你在这里玩。记住,咱可不要到那里面去。”小狗母边说边指着棺木。

看官,方才那小狗哭叫其实并非母亲扯他不愿离开而哭。原来这小狗同程波相似,在家里也是独男一个。父母及上辈人分外宠爱器重,起名贵安。为使贵安多福少灾,姓刘姓张的干爹就认了四五家。只这还不放心,为护好这支独苗,又在其脑后留了根小辫,乳名又叫“小狗”。因小狗姐姐多,脑后那根小辫常被姐姐们梳弄,因此显得好看而且秀气。方才只因小狗母亲不慎,竟将小狗隐藏在衣领下的小辫抓住,小狗受疼不过,故而哭叫。

闲言少叙。程波见有伴凑兴,在棺木内任意取乐。他一时爬至粗头躺躺,一时滚到细头跳跳,又是拉架舞拳,又是折腰翻筋斗。围观之人,忍不住掩口发笑。这正是:呆子只晓饥和饱,顽童难明是与非。有诗为证,诗曰:

程波愚儿不识理,母逝只当度乐趣。

亲人视至指脊咒,旁观掩口不敢嘻。

待程波玩腻爬出棺时,头上的白孝布已不知所向,脑后那根锈结不长的尾巴秽土掺杂,曲弯高翘。时近午时,众人将月玲装殓封棺,然后用麻绳将两根碗口粗的长杆捆绑在棺木两侧,由八位身强力壮的男子抬起,吆喝着开始起灵。此时的绿叶已泣不成声,只见她不停地拍打着棺盖,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啊,妈,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啊,我的亲妈啊——”一些心肠软、晓得全安家境的人,不由以手拭泪,发出声声哽咽。

这里程波正看着姐姐痛哭,不知所措之时,忽被一人拉至棺木前,将不大的烧纸盆举过头顶,然后用力向下一摔。声响盆碎,抬棺人发声号喊,便前呼后拥冲出院子。此时绿叶昏昏沉沉,由两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搀扶着前行。再看人流中的程波,两手挥舞着沾着白纸、挂着白絮的柳枝,时而与小童拼杀,时而奔到放炮人身边捡炮。见程波如此,一些信神说鬼的妇女指着程波嗟叹:“这娃子咋这样,八成是被鬼魔缠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