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清晨,岩香百官由皇族最长的辰沐长公主领着,堵在禅心观门口,恭请国主回朝。严萱和没法子,将楚公子给的御笺笼在袖中,坐上凤辇回宫而去。
严萱和坐在巨辇之内,展开字笺一看,不觉后背生寒,心中辗转一回,主意也就定了。
回得宫来,群臣皆奏陆、田两家不可轻废,否则国事大乱,后果难测。唯有御史陈庆,因前日相逼之事,早与陆柄权破了脸,具表奏议,大谈洛辉临阵叛变之详情。国主信之,天颜震怒,无奈陆相党羽甚多,两派在朝上相驳,几乎公然动手。
到底陈庆所奏何言且听我细细道来。
原来这些时日,国主藏在禅心观,那陈庆、管仁渊、刘志图三位大人却末得闲。三人中,陈庆官职最低,却借由国主的动作,猜破了她的心意。陈庆先是前往陆柄权当年初秉政时所在的公暑,寻得几个同僚作证,拿出军籍人员底档来对,查得那洛辉,原是流荒之人,本籍竟是腾龙国凤都洛家郡人士。更重要的是,那陈庆等查得,陆柄权早就知晓此事。非但不谨慎从事,反而因那洛辉是个哑人,可以替他保守机密,便大加重用,每有微功,必予升迁。
这且不提,谁知陈庆等三位大人细查之下,前情尽知。还得了一件隐微之事。陆相之子陆云迥,擅使快剑,实则因他早年曾受重伤,故用力不能持久,只得以速胜为宜。那陆柄权因怕云迥在武举科考中不能取胜,竟设计在候考棚中,饮食中下了散汗药,先麻翻了儿子,然后又勾结副考官郁士斌,授意洛辉充作帐下军校,代他参考。主考官马大人碍于相府威严,不敢上报。
可此事之后,洛辉竟找到陆柄权,此时,陆相已然知晓洛辉并非哑人,且是腾龙故相程文举安排的内应。不仅不哑,且是巧舌如簧!
那洛辉自上司程文举死后,却仍作内应,与腾龙右相伍信继续联络。
如今陆家的王夫陆云鹤已亡,三大世家中,陆家由于不掌兵权,已趋势微。陆相平时为人刚愎刻薄,又爱摆官腔,苛待属下,朝野人缘较差,比如现下,陆家与田家都被贬,按说他门生也不少,可保他家的却比田家的少了许多!
而洛辉当初正因知此事,便在暗地极力怂恿,要陆相以宛子城、落樱海为见面礼,弃了岩香,携家反投腾龙。腾龙皇帝兆灼,早有灭却岩香之意,为保诚意,已在龙都修下敬贤宅,只等陆相大驾了。
陆相自知此事如同火中取粟,放弃现有富贵,去追那云里雾里的诺言,这等舍本逐末之事,陆柄权岂能为之但他又怕贸然婉拒得罪兆灼,也怕事情被揭,连累他在岩香不得为人。于是他便写了封信予那洛辉,要他看往日情面隐下此事,从此不再提起。
这信是好言,并无投敌不敬好言语,原是不打紧的,谁知洛辉还有后招。陆相自原正室夫人去世后,颇多内宠,内中多有贪财之人。洛辉又用手段,派线人买通陆府管家周善,通过他又买通柄权宠妾顾氏。那顾氏本与周善暗通款曲,因着炳权渐渐年长,自己一无所出,心里早思脱身,只恨不得个好办法。
如今得了洛辉金银,洛辉的线人说得极好,只要顾氏抓得柄权的错处,整倒柄权,腾龙皇帝必有恩赏。一生富贵可期!顾氏一心要整倒柄权,在腾龙皇帝处得好。到那时她是个风韵犹存的艳妇,眼里哪还看得见周善日后千般自在,只需先想法子扳倒陆柄权!
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那陆柄权为相多年,哪里不曾贪墨犯错一来二去,早被顾氏得知。顾氏便暗地记下罪证,打发人交给了洛辉。那洛辉又转手交给了当时受柄权举荐之恩且与柄权“过从甚密”的学生辈的陈庆。
暗地做下这些事,陆相是一丝风声也不闻。初时,陈庆在朝中安稳度日,也并末与陆相为难。
可谁知世上万事,敌不过一个私心。崇惜泪与陆星柔联姻,陆柄权不知把柄已在他人之手,一来一时起了护子之心,生怕洛辉讲出当时为云迥替考之事,败坏陆家声名,二来也想儿、婿双双建功,自己重拾朝廷信任。洛辉猜出陆相心意,将计就计,又到陆相处游说于他道:“恩相当年不知我身份,待我有如此恩情,虽万死不能报一二。今腾龙主一心要生事,腾龙自当年何、卫之后,勇将实在不多。杨远滔、段达率兵护在天子近侧,未必出来对阵。但比事是兆灯亲手泡制的良机,怎能错过依我说,人是一定会来。而且,能来的,大约只有伍信。吾料伍信必欲分兵来袭。而在下虽是腾龙人,那边的双亲故旧都已不在。又与上司伍信不合,实不想回去了。今我有一策,既可自救,也可助陆相,重新扳回陆家势力。”
也是陆相,在高位坐久了,心里想着断不会为洛辉后生所欺,便笑道:“依你便如何”
洛辉道:“依我时,可分五万人与我。我暗暗行军,悄悄就近扎营,孩此也不损邦交与使团的颜面。只待腾龙起衅,便差您的心腹用五彩弹与我联系便是。”
陆柄权听了,暗自沉吟,想到惜泪、云迥武艺甚高,且使团原有护卫,何用怕腾龙小股的袭扰呢更兼外间传言甚确:为兆太后专权之事,伍信与兆灼暗自不合已久。想来兆灼刚刚亲政,防备着掌兵的右相,心里巴不得看他败北,断不肯给伍信甚么重兵!光凭使团的护卫,对付腾龙人就足矣,若再加上洛辉的人马,岂非胜券在握无非白白让儿、婿两个去捡个天大的功劳罢了!再说,洛辉在岩香生活多年,已功成名就,位在裨将军,他在龙都,焉得如此我瞒下他间者之身,对他又不加责难,算来也是大恩,他如何不感戴于我罢!且不说腾龙未必会来,就算来了,命他相援料也无妨!
于是这事便如那般经过了。洛辉反复无常,陆柄权深恨不已!陈庆与管仁渊、刘志图二人审他,又微慢逼人,柄权又岂能不气得大病一场
谁知祸事不止于此。陆相病得厉害,偏陈庆立功升迁心切,又急于与老师撇请关系,因此揣测国主心意,在这当口拿出顾氏所查的贪墨证据来,偏偏洛辉已断舌而死,刘志图领着刑部属员,在洛辉府邸,查抄出陆相手写的书信,可上头斑斑驳驳,每有紧要之处,皆被虫蛀,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严国主盛怒,吩咐查抄陆府,将陆相幽禁府中。又命人暗中调查,秘密揪出陆相一党,并他陆氏亲族,一并秘押天牢。此间消息不得走漏一字,免动前线军心,候朕且自有安排。一时间众臣噤若寒蝉。但如此大的动静,哪里真的瞒得住!星柔是陆柄权之女,且今已满十六,国主谕,不得放过,也要下狱。可怜星柔如花似玉,如坠梦中,也入大狱去了。
戚氏老夫人,此时慌了神。便违了禁令,私自命忠仆崇庆,传了一封信去宛子城前线。此一去,正是:
恨向心苗种,从此不太平!这一边,管家崇庆受了主母之言,传信去往军营,正在长途跋涉,那边厢,伍信攻势甚猛,加之此时已是仲秋,边城气候湿冷,军士多有水土不服得病者。崇奇与伍信多日对峙,欲派出信使回萦香都去求援,但总是有去无回,崇老将军猜测,伍信必是派了重兵围堵,想来一时间求援无门,便只召集众将,另行商议良策。
这却搁去慢表,且说崇庆传信未至,国主的飞马信使李坎却已到了。崇将军迎了使者,一面向他重申求援之意,一面向他汇报三面环敌之险。那上差李坎,不作表态,只是唯唯而已,临走给崇奇留了一只黄绫锦囊,肃然道:“将军求援之意,下官回去必奏明国主。但此内中,藏有国主秘旨。国主说了,将军久历战阵,此等秘旨,你想必能领会。下官使命已达,先行告辞。”
崇奇知道形势凶险,忙道:“国主有旨,末将必当遵旨。上差辛苦,待下官派人护送大人离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