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暹喜静,书房设在偏处,需绕小半个圈才到住苑。回苑的小径上雪积得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平时静得无声,而今晚此时不止他一人。
林暹驻步,寻着沙沙踩雪声,转过头就见林安孤身往西园去。
那边是含淑苑,鹫儿住的地方。
林暹一想就明白了,不由蹙起眉头。
转眼,过去大半月。鹫儿鲜有露脸,大多时候她都在房里作画,一看笔法就是生搬硬套,学了没多久的样子。
对于她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林大官人故友之女,还有人说她是林安半路上捡来的。不管如何,林大官人对她宠爱有加,时不时送物件至含淑苑,还专门请了位画师教她画梅。
本来众人以为鹫儿是喜欢画,直到林安宴请徐提举,才知不是这回事。
徐提举任职市舶司,平时与各大海商有往来,不过此人性格乖张,水泼不进,火烧不化,办起事来铁面无私,实在叫人头疼。此番林安能请到徐提举也花了很大功夫,可人一进门就如庙中金刚,不苟言笑。
徐提举吃斋,午膳全素宴。他不喝酒,众人陪他一块儿饮茶。好在,园中梅花开得艳得徐提举几句赞赏,否则林安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徐大人,吾有一女,平时好舞文弄墨。她听闻徐大人擅画梅,很想向您讨教。不知吾女可有这个福分。”
徐提举听后颇得意,暗掩高兴拈须道:“这太抬举本官了,不过本官对画颇有造诣,虽成不了人师,但教上几笔还是不在话下。”
“那好。我唤小女过来。”说罢,林安吩咐小厮备上纸笔,让李婆子把人叫过来。
约过半刻钟,鹫儿珊珊来迟,她穿着宝蓝对襟暗花小袄,底下是绣梅纹的月牙色长裙。头梳垂鬟分肖髻,发间缀以珍珠簪子。面上未施脂粉,却有胭脂也难调的好气色。
鹫儿许久未现于众人眼下,她一到,堂里瞬间亮彩了。徐提举见之面上波澜不惊,墨瞳不知不觉地放大了。
林安眯起眼,暗暗一笑。
“鹫儿见过徐大人。”
鹫儿拜首,而后又朝众人揖礼,眼波流转间瞥见林暹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身侧是他未过门的妻,陈婉儿。
陈婉儿触到她的目光,紧张地攥起拳。刹那,她的心像被无形之手狠揪,莫名地惶恐,还好表兄不动如山,这才叫她松口气。
一番寒暄后,徐提举说:“听闻你擅丹青,画几笔让本官瞧瞧。”
鹫儿颔首,提笔卷墨,在纸上落下梅枝。梅枝苍劲虬曲,浓淡相宜,大获徐提举赞赏。
鹫儿把笔递给徐提举,半低着头谦虚地笑道:“花乃点晴之笔,鹫儿不敢在徐大人面前卖弄,还请大人赐教。”
徐提举莞尔,接笔刹那不小心触到她指尖。鹫儿一吓,羞涩地把手收到袖里,静静地看着徐提举在纸上落下红梅。
“大人画得真好。”
她弯起眸,巧笑嫣然。徐提举不禁飘飘然。
余下半日,鹫儿就跟着徐提举习画。她聪慧,没多久就习得精髓。徐提举打趣道:“没想来一回,收了个女徒儿。”
林安顺水推舟。
“晚膳时就让女徒儿敬徐大人几杯酒。”
或许就是这几杯酒的缘故,徐提举喝醉了,醉态不雅,他便去歇室歇息。婆子、婢女忙于收拾碗筷残羹。林安与两儿聊着科举之事,妇人陪在边上,谁也没见到鹫儿,直到旁屋传来哭叫才知出事了。
众人撞进去时,鹫儿蜷俯在地,衣裳都被扯碎了。
林安勃然大怒,指着徐提举大骂:“好你个徐三!竟然在我府上做出这等事!”
徐提举仓惶地拉起袍子,终于酒醒了。
过了一夜,此事不了了之。林安送走徐提举,而后去了含淑苑。
鹫儿正躺在榻上,面色略苍白。她看到林安,不声不响转过身,却又故意留他三分侧脸,娇柔委屈,我见尤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