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业火

成魔 砚古 5396 字 10个月前

“和尚?”李清颜见那个和尚久久站在屏风外没有进来,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清冷的声音。

没有多少的情绪,犹似唤一个陌生的仆侍一般,清淡的,有见威严。

这血毒累她半生,每一次发作便仿佛死亡一般,却又比死亡来的更要残忍,在极致的痛与恨当中喋血破茧,越失人性,越近魔化。

李青颜并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能明显的感觉得到血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

屏风那边一直沉默着。

半晌,忽而起了一阵窸窣的似是衣布摩擦的声音。

李青颜听着,像是突然猜到了他在做什么,她睁着眼睛望了过去。

小烛火起。

那个僧人一手执着一盏豆色的小灯缓步的从屏风外走了进来,昏黄的小烛正照着他的脸,落满了他一身素色的僧袍。

“嗤!”李青颜看到他第一眼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方,她一只手正搭在了木桶的边缘处,瞧着随意而又豪然。

小烛正照。

明灯手执灯盏而来,面上有一块白布正覆住了他的眼睛,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向她行了一礼,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冒犯了。”

“……”

李青颜望着明灯眼前覆着的那一条线色的白布,却是笑的越发的放肆了。

她嘲着这个和尚,“和尚,你莫不是当自己是那左丘神医转世能够闭目不看为人下针?”

“贫僧,会尽力一试。”明灯立掌说道。

“你觉得我会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你尽力一试吗?”李青颜微眯了眯眼。

“……”

“如我方才与你所说的话,命,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交由他人左右,下针走穴,何其危矣,如今你覆目做瞎便是更添危数,我没必要冒这个险。”

李青颜靠在木桶的边缘处,面上的讽笑甚浓,有几味青绿的药色正吸着她裸出的肌肤。

她道,“你出去罢,这里不需要你。”

“贫僧既然敢一试,便自然有所把握。”明灯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青颜睁着眼睛望着他。

明灯抬起了头。

覆了白布的眼看不清眼前的女子。

他道,“为贫僧的性命在施主的手里,生死任由施主做主,为贫僧绝不会伤害施主。”

李青颜原本是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犹带嘲色的望着,这方却不由得微微敛下了眸,不语。

这个和尚说的是真话。

正因为是真话,让她无话可说。

她从来不怀疑,若此时突然有一支冷箭射来,这个和尚会有大无畏的冲到她前面舍生救她。

即使他明明是被迫囚做了质子。

“你要是针走偏了一差,我便就断你一根指头。”李青颜闭着眼睛如是说道。

她便做牢实了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为心中无来由的恨。

恨他风清云淡,恨他心做古井,恨他菩提不动。

“阿弥陀佛。”

“在念一句佛号,我便即刻动手削你。”李青颜冷声道。

“……”

明灯立掌向她一礼,抬起头来面上犹有发怔。

往日里她性子虽然也是阴晴不定没比亡也好去哪里,但是寻常的小事却是从来不入她心怀。

明灯顿了顿,随即走近了些将手中的小烛置在了新屏矮案上,彼方他备水的时候在这里呆过,对于里边的摆投多少是有些熟悉的。

水气氤氲。

他一手抚开了那一卷明晃晃的针囊,摸索着从里面取了一支银针。

“贫僧这下便为李施主下针。”

明灯执着那一支银针走近了她身边,道,“李施主,冒犯了。”

此方,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隔得很近,近得能清晰的闻见他袖上礼佛所沾的旃檀。李青颜眸色有些深幽,她的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中,只留出了脖颈之上。

这和尚,确实是会下针。

在他挑到第一个穴位下针时李青颜便清楚了这一点。

只是——

李青颜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封着眼看不清楚,为了下针的准确,只能用手探测与摸索来确定穴脉的位置。

“……”李青颜侧眸。

那手,抚上了她的肤,温凉的手指不时游走着似是在衡量着穴里的位置,末了,在入了一针。

他的气息很平,除了刚探上时的那一顿,打后便就生得与往日里无异。

有点痒。

或者说浑身发麻毛骨悚然来得更为精准。

李青颜下意识的往前倾了一些,与他拉开了点拉置。

“莫动。”针险些插错了地方,明灯没来得及多想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胛,继续施针。

“……”

“此毒积聚施主体内甚久,尤其是施主的功体太过依赖于它。”

“你看可有解?”李青颜问。

“若施主肯废去功体……”

“不可能。”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灯便没有在多说其它,只是隐有叹息的摇了摇头。

那手,便又重新的抚上了她光裸的后背,直没入了水中探到了后心之地。

“和尚。”李青颜沉默了许久,终是开了口。

“此毒依附施主心脉已久,贫僧此番只做通络小补,不会伤源。”明灯当她是不信自己,便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不废功体,此毒便永远无法除去。

而对于眼下倾举整个武林来缉捕的魔教妖女,若是失了武功,那么无疑便是任人鱼肉了。

小针轻走,细微的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有皮肤挑破的疼痛。

他说的清白,手下落的也是清白,但许是措词之间太过正直,而让李青颜心里犹感异常。

“……”

那手,自后心顺着水绕去了前面。

“啪!”

手背忽然被人拍下,指间的银针登时刺破了他的两指,也是他握得紧才险险地没有掉进水里,手背上那一道火辣辣的五指印子煞是生疼。

“李施主?”明灯收回了手神色看上去有些懵。

李青颜微眯起了眼像是头一次见过这个和尚一般仔细着重新审视着他。

“和尚,你是故意的。”听不清是何语气。

“什么?”明灯不解的问。

“嗤。”

李青颜靠回了木桶的边缘,离他远了些,“我原当你这方覆着目是办做个迂腐的君子,却不想原来你这手下的工夫才是你真正的目地。”

“贫僧没有!”像是蓦地明白了过来,明灯瞬间觉得指中的那一根银针有些烫的烙手。

“呵,没有?”

李青颜眯着眼审视着他冷冷的道,“那你刚才想摸哪里?”

“贫僧——”

明灯张了张口却又无法说下去,一时之间只感百口莫辩。

血毒发作最伤命脉更最耗血气,这一针,他原是准备护着她心腑,一通腑里的,但这心腑之位是在胸口……

“贫僧没有……”明灯辨言的实在是有些苍白。

“虚伪的和尚!”

“……”

明灯捏了捏那支银针,满是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当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得至此。

“淫贼!”李青颜骂道。

“阿弥陀佛。”

“你以为念几句佛号就能改变你是一个淫贼的事情吗?”

“贫僧——”

明灯面对她的言责却实在是难以自辩,他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又确实是准备往前摸索着找她的心腑之位。

仿佛是在无形中彻底坐实了淫贼这一个身份。

“……贫僧真的没有!”明灯憋了一口气只知反复说着这一句。

这个和尚只有在被她撕去那一层风清云淡的表象后,才最生得有趣。李青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虽然蒙着目,看不清他的眼睛面容,但是单听着这一句句的辩驳竟生了一份委屈。

倔强的委屈。

但看他哽着喉头却又直直的强撑着一口气。

“当真是一个花和尚。”李青颜嘲他。

“贫僧不是。”

“先是女澡堂在是胸口,你敢说不是?”

“我……”

这针,实在没法子继续施下去了。

明灯捏着那一根银针,陷入了两难的局势,她血毒发作的如此霸道,若不在做压制,等到下一次再行发作,当中的痛苦将比之上一次要更甚百倍。

此方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仅凭耳力他能听出她并没有恼怒,更没有生气。

她是在戏谑他。

哪怕是刚才无来由得生了他的气,还是喜欢捉弄着他。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长叹了一口气。

佛号方方念完却在下一刻被她勒住了佛珠强行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