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名衙役便压着一个人走进偏厅。
那人穿着一身囚服,手上脚上皆带着铁链,发髻散乱,脸色青白,两眼深深的凹陷了进去,但眉宇之间仍能看出一丝儒雅之气。
“谢兄!”展昭上前一步,俊颜上浮现焦急与关心之色,“谢兄,可还认得我?”
谢正文好像有些迟钝,眼珠缓缓的动了动,茫然的将厅内的众人扫视了一下,直到看见展昭,原本无神的眼眸瞬间一亮,两眼顿时泛红,“展大哥……?展大哥,你怎么来了……”声音有些哽咽。
“当日接到你的书信后,见你杳无音讯,我颇为担心。谢兄,我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但我并不相信你会为了钱财害人性命。”展昭顿了顿,随即说道,“若你有何冤屈尽管告诉我,我定会为你伸冤。”
谢正文憔悴的面上漫上一抹苦笑,道:“多谢展大哥特意前来,但我并没有什么冤屈。”
“谢兄!?”展昭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谢正文。”乐平公主拿起供状问道,“这供状可是你亲笔所写,亲自画押?”
谢正文愣一下,疑惑的看向乐平公主。他虽然不知道乐平公主的身份,但还是老实的回话道:“确实是罪民亲笔所写,亲自画押。”
“心甘情愿的画押认罪?”乐平公主沉声道,“没有受到威胁或是屈打成招?”
“罪民甘心认罪,并不是屈打成招。”
“这就奇了。”白玉堂摇着折扇,问道,“为什么在你的供状里案发情形草率不清,语焉不详?”
“罪民第一次下毒杀人,当时惊慌失措,记不清楚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谢兄,我忘了告诉你。”展昭说道,“这位是乐平公主。你若是有苦难言,代人顶罪,直接说出来便是,公主一定可以为你做主的。”
谢正文赶忙跪下叩头道:“罪民叩见公主千岁。”
“起来回话。就如展护卫所说,有本宫在,没有人能够为难你。你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出来。”
谢正文摇了摇头,“继父确实是罪民所杀,罪民没有任何欺瞒的事情。”
“谢兄!?”展昭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之前送信给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帮助你吗?”
“展大哥不用再说了,人就是我杀的,我该死。”谢正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谢正文离开后,厅内一片沉默,展昭的脸色有些阴沉。
最后还是白玉堂打破了这一沉寂。
“其实爷现在也觉得这事儿挺蹊跷的,哪有人一心求死的。”
乐平公主点头道,“蝼蚁尚且偷生,他却一点乞怜求助的心都没有,性命攸关,毫无辩解……若是此案真的另有隐情,他这样一味的认罪,不吐实情,我们即使想帮他也找不到地方入手。”
白玉堂抬手摸了摸下巴,说道:“不是说包大人断案如神,把他请来不就行了吗?”
“不行。”展昭摇头道,“没人喊冤击鼓,没有状纸,当地的官府又已经定罪,谢兄也认罪画押,包大人是不会理会此案的。”
“谢正文若真是被冤枉的又一心求死,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代人认罪。而能让他心甘情愿替罪的我也只想到一个人。”
乐平公主与展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陆夫人。”
陆府后院的一间小佛堂内,烟雾缭绕。陆夫人正跪在观音菩萨像的面前,双手缓缓转动佛珠,潜心念经。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丫鬟轻步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夫人,有客人要见您。”
陆夫人仍阖着双眼,微微不悦道,“我不是说过吗?在我修佛的时候一律不见客。”
“可是夫人……这位客人是开封府的展大人。”
陆夫人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丫鬟,道:“你说,谁来了?”
“开封府的展大人。”
陆夫人的瞳孔瞬间缩紧,手指将佛珠攥的紧紧的,几乎要把它扯断一样。
“在下展昭,是开封府麾下四品带刀护卫,这两位是在下的友人,赵护卫,白护卫。”展昭拱手说道。
乐平公主此时一身男装打扮,与白玉堂同时对陆夫人拱了拱手。
陆夫人欠下身子,说道:“民妇陆何氏见过三位大人,不知三位大人来访,所谓何事?”
“陆夫人,展某是为了令郎谢正文一事而来,还请海涵。”
“展大人言重了。三位大人请坐。不知民妇那孽子又做了什么事情,竟然会惊动开封府?”
“不,展某就是为了令郎毒杀继父一事而来。”
陆夫人摇头叹气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听说谢正文之所以能够伏法,是因为陆夫人大义灭亲?”展昭问道。
“是。”陆夫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老爷待我们母子两人恩重如山。谁知这孽子却做出这种畜生的事。是民妇教子无方,对不起老爷。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报答老爷的恩情了。”
“陆夫人也相信令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在下所看,令郎并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陆夫人顿了顿,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都要怪民妇。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民妇原本是陆家的一个管事婆子,直到八年前前任陆夫人过世,我受到老爷的垂青,才成为陆府的夫人。而正文也承蒙陆老爷不嫌弃,被当做亲子一般的对待。但前任夫人的亲子,也就是大少爷并不承认我和正文是陆家的人,民妇还好,但正文却是承受了不少恶言和欺辱。为了不让陆老爷为难,民妇都让正文忍下来。可是正文终于有一天忍不下去了。”
陆夫人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半晌,她才抽泣着继续说道:“正文告诉民妇,他要杀了老爷和大少爷,这样他就可以成为陆家真正的主人,再也不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了。民妇起初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当真。谁知老爷真的在不久之后中毒而亡。民妇后来问正文,他承认了,而且准备再找机会对大少爷下手。老爷对我有恩,我怎么能让陆家绝了子嗣,所以我一直防范着他不让他有机会下手。渐渐的民妇力不从心,对老爷的愧疚感也是与日俱增,晚上还常常梦到老爷一脸怨恨的瞪着我。民妇实在是良心不安,不想再助纣为虐了。”
若不是谢正文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和展昭坚持认为他没有杀人的话,乐平公主一定相信谢正文在长期的欺辱下已经心理扭曲到变态杀人了。
前世的自己在那种被万人唾弃的环境下,不也承受不住选择自杀了吗?
展昭皱眉沉默不语。
白玉堂把玩着茶盏,挑眉看向陆夫人,问道:“不知现在陆夫人还会梦到陆老爷吗?”
乐平公主嘴角抽搐了几下,不明白白玉堂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陆夫人身形顿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白玉堂一会儿,才说道:“自从那不孝子被关进大牢,民妇又再没梦到过老爷了,想来老爷的心事已了。”
“你真的是梦见陆老爷,而不是看到他的鬼魂?”白玉堂继续问道。
“鬼魂!?”陆夫人惊呆。
“是啊,鬼魂。”白玉堂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似笑非笑的说道,“爷之前可是亲眼见过鬼呢。听说冤死的鬼魂进不了地府,只能留在人间。陆老爷既然死的这么怨,肯定会有冤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