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安溪突然像打通任督二脉一般,一个街边杂耍似的扫堂腿,拿剑的右手便倒刺向身后那人的小腹。六人慌了神急忙丢了武器跪向宁安溪,那老头喝了一口酒,搓出一口唾沫星子道:“外邦这年头啥时候这么怂了,当年南诏国宁死不降的气节被你们这群人丢尽了。没意思没意思,老子睡觉去了。”宁安溪没理会他们的求饶,只是对着窗户外面说了一声:“影卫营,出来吧。父王看的过瘾吧。”突然,外面灯火通明,火把照耀得剑阁宛如白天一般。影卫营从窗边跳了进来,宁冲虚抚掌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儿子嘛!走,去你母亲那聚聚。”宁冲虚大手一挥,影卫营即刻退下,宁安溪跟着他到了母亲坟前,看着那翠绿的桂花树。正值初夏,桂花还没有盛开。只有那茂盛的枝叶。可惜,吃不到母亲做的桂花糕和少时偷偷喝的桂花酿。坟前有两坛酒,有一坛喝了一半,宁冲虚将那半坛酒递给宁安溪。“母亲酿的桂花酿?”宁安溪疑惑的道
“嗯,你母亲虽出于世家,那酿酒的手艺可是一绝。”宁冲虚说完便抱起坛子喝了一口。
宁安溪看着年近五旬的父亲,两鬓斑驳。是啊,他是少时宁安溪的大英雄,现在也是。英雄也会变老啊。不老的都是妖怪。宁安溪自嘲了一声,拿了三个碗,满上后递给父亲。父子相望一眼,齐声大笑道“干”喝完便将那碗酒倒在坟前。又满上,父子相视无言,又干了一碗。宁冲虚用袖子抹了抹嘴,对着苏婉儿的墓说到:“婉儿,过两天是安溪的冠礼,我和安溪都挺想你的。我就恨当初为什么会把你带上战场。我对不起你啊!”那宁冲虚八尺汉子,流出不符合身份的眼泪。在这里他哪里是什么南安王,只是一个丈夫的身份。世人都说他是大字不识的蛮子,哪里知道他为博她一笑每天夜里都在涉猎群书,就为了写一首诗赠与她。世人都说他是个军纪严明的王将,哪里知道他为博她一笑让三十万军士唱起南安民谣。世人都说他蛮横无理的地痞,哪里知道他为博她一笑每天夜晚拖着疲倦的身体还听她讲王府里的趣事。
宁冲虚扯了扯衣领喝了一碗酒,向下滑的不知是酒还是泪:“你母亲十七就跟着我,那江南世家都讥讽苏家,嫁谁不好去嫁个南蛮子,是啊我是穷,逍遥王靠着海,什么盐,丝绸,茶叶样样赚钱,还不用打仗。罗刹王那边的梵音圣地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定北王靠着九幽,那九幽也算讲理,关里关外通着贸易往来。就老子这地方,四个国家不说,各个不讲理,张口就是拿公主来和亲,不然就打。咱们宁家哪来这么多公主。打就打,头被砍了也不过碗大个疤。谁怕谁。可那婉儿硬是要跟着我,说我就喜欢你那样的,那些江南世家的公子动不动就拿着绢布捂着鼻子。比女人还女人。”
宁安溪直到酒坛中的酒喝完也没有说一句话,宁冲虚嘴一直没有停过,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般倾诉。最后一杯酒喝完的时候才说:“安溪啊,我对不起婉儿,更对不起岳父啊!他就那么一个女儿,我没有脸去见他。等你及冠之后,就去江南苏家走一趟吧。就当替你这个软弱的父亲去谢罪。”宁冲虚说完便倒在石桌上睡了,嘴里还喃喃自语。宁安溪将父亲背回府中,父亲的胸膛总是那么温暖。小时候总是喜欢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揪着他的头发喊着驾。走累了就抱在怀里或者驮在背上,父亲老了,腰也直不起来了,以前锐利的那对鹰眼,如今也变得浑浊了。
宁安溪回到剑阁,已经到了丑时,天上的繁星和月亮洒了进来,地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只是有些湿润。他刚准备脱下被刀剑划得不像样子的腾蛟袍。那老头便走了进来,这次他没有之前的疯疯癫癫,却依旧有些吊儿郎当。他走向宁安溪,看着宁安溪那刚毅的面孔。久久不言。
“师父,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吗”宁安溪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人老了,对什么都比较敏感,睡的时间也少了。看着你十多年,你总归是长大了”那老头笑着摇摇头说道。
宁安溪挠着头说道:“师父您可不老,那上四楼偷书的那伙人给您十息就解决了。我还在和他们纠缠,等您来指点迷津。”
“是不是觉得我有东西藏着掩着?”那老头似乎看穿了宁安溪的心事,笑着说道。
“徒儿不敢,光是您教的那些东西我若是嚼透了,也不至于今天这个地步”宁安溪指了指脱下的那件腾蛟袍说道苦笑道。
那老头抬起手从怀里摸出两本书来,那书估计刚订不久,用的是南安不多见的澄心堂纸。“这是老头我行走江湖五十余载以来所观绝世剑修的体悟以及我和他们论道时的心得,这一本是我所知道的偏剑术。人行走江湖总该学会一些偏门,你的剑法太过正气,不是说不好,刚则易折。江湖不像这剑阁,那里充满了阴险狡诈,他们不像我这般只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击败你,他们是不择手段的。只要能夺你宝物钱财,什么都能做出来。你多一样本事就多一样活命的资本。其实在你父亲给你这柄剑的时候我是反对的。剑是百兵之王,君子之剑,礼仪之剑。用剑的都是立于这世间的大能,因为他们无惧江湖险恶。而你不同,宝剑在身,又无强大的资本来保护它。这才是你父亲把你放到我这学武的真正原因。我把这两本书给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为师也要走了,我消失的这三十年,估计江湖上没人记得我了吧。被夺走的东西,我终究会亲自拿回来。”那老头将那两本书递给宁安溪,转身就走。
宁安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到:“徒儿知罪,十年来的教导却换来了徒儿的质疑。”
“起来吧,地上凉。放谁都会质疑的。你与我之间,差着一些经验,并非我不传与你。这是一种感觉,只能凭自己去摸索。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对付他们显得游刃有余。再者,习武并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保家卫国,能保护自己的觉得重要的人。否则空留一身本领留于世间独活,又有何意义。”那老头打开酒葫芦盖,大喝一口,抹了抹嘴,便将宁安溪扶起来。
“师父您教导我这么多年,徒儿还未曾知道师父您的名讳。”那宁安溪抱着那两本书恭敬地说道。
“三十余年了,我都快忘了我叫什么了。当年他们都叫我玉帝。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那老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说道。
“是,师父”宁安溪向玉帝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您在外面多注意身体,累了就回来,徒儿为您当牛做马。”
那老头不忍再看宁安溪,转身就走了。独留宁安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宁安溪抱着这两本还泛着墨香的书,久久不能释怀。站起身来将书放在书案上打开,只见那蝇头小楷外加那似孩童画的插图。宁安溪眼中泛出丝丝泪光。他靠在椅子上,想起今晚的搏斗,他只追求一招一式按剑谱上的来,那黑衣人的刀都砍下来了,他还要在脑中思索一番才拿剑挡住。他苦笑的摇了摇头,终究是经验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