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余孽横行
黑水泊方圆七八百里,形状却不齐整,类似个宝葫芦,故而水畔弯绕环回,,地势十分复杂。周边百十条径流小河如脉交错,兼之灌植芦苇长得密不见人,竟将水道漫掩的如密林一般,舟行其中如长蛇入草,盘曲往复间水面都不多见,莽莽然如人行密林。
张洋与穆巡检长一行刀剑在手,背弓驰弩,自有两个贼子指路,指数密岔,如观掌纹,十余条快船行如奔箭,直插黑水泊。两贼子分别在张洋与穆巡检长船头各站一角,精链锁身,因破贼巢穴后仍须依张洋前诺只留一人,二贼酷刑之下心防已失,丢了那一口硬气,顿时乖如家宠。二贼指称,匪巢有大小首领三人,大首领本领高强,是五六年前众匪于金山城北俪江劫掠时碰上的,本以为是客船中的肥羊书生,哪知众匪将船中客旅砍翻大半后,该书生突然肥羊变猛兽,一把宝剑在手,如砍瓜切菜,顷刻间斩杀十余匪人,其中就有这匪帮的原匪首,吓破了众匪的胆子。二当家命丧一线之机,福至心灵,拉着三当家投降了。这书生成了大首领后,视人命如草芥,一言不合便挖心剥皮,得了个“血书生”的诨号。穆巡检长对此嗤之以鼻,此番好手近百,三倍围敌,可谓猛虎搏兔。眼看得摸掉三四个暗哨后,众人已将里许大的匪巢团团围住,穆巡检长大手一挥“出!”。各船分出一半人手扑入小岛,余者张弓持弩,钩镰在手,将小岛围封的飞鸟难离。
盏茶之间,岛上杀声四起,惨叫连声。张洋与穆巡检长于岛外水面各占南北,声色不动。一炷香后,一条小船飞也似的驶出小岛,将战况报与二人。原来水匪已被众人突袭之下斩杀大部,仅余四五人守在岛中聚义厅后一处二层小楼上负隅顽抗,良山镇众人损伤不过三四人,一部搜检匪巢,一部持强弓硬弩将小楼团团围住,大局已定。张洋与穆巡检长相聚岛上,见小楼因几个贼人砍断楼梯,聚于楼上拼死抵抗,急切之间难以攻取。穆巡检长见大局抵定,不欲多折损人手,看向张洋,张洋想起那日凶险,银牙暗咬:“贼子凶顽,死有余辜,可纵火烧之,彼或丧于火海,或毙于弓弩,顷刻可下”。穆巡检长自无不可。正在众人向楼厅内堆积薪柴之际,楼上突然传出一阵令人心悸的波动,张洋一惊,心中似有直面山崩海啸之感,快退几步,看到身边穆巡检长也一脸惊悚,那一张黑中透红的脸皮正在唰唰的变白。“道门修士!左道余孽!大家小心”,穆巡检长毕竟在北郡边关厮杀过,对敌经验丰富,瞬间判定小楼之上有修士正在搬运法术,一边身形暴退,一边高声示警。
“道门修士?!”,张洋闻听心神一震,心中且惊且奇,急忙向穆巡检长靠去。只见穆巡检长退至十丈开外,将腰间悬挂的巡检腰牌捏在手中,张洋现在对皇朝的官符印信十分关注,仔细看去。只见腰牌长约半尺,半个手掌大小,薄板青玉,边镶赤铜,顶刻祥云云纹,下刻郡府、官职,并不刻人名,显然是可重复流转使用的,不过张洋注意到侧边镶的赤铜包壳上隐约是有编号的。穆巡检长将手指咬破,滴血入青玉,青玉瞬间蒙上一层淡红,“无妨了,这左道鼠辈不止因何法力外放却无了下文,某已催发印信,足可支撑一个时辰,无惧左道法术。不想此番竟能发现左道余孽,张公子,你我的造化来了!”,穆巡检长手握腰牌,望着小楼眼放金光,仿佛看到一顶大大的官帽子在不停招手,疾喝左右:“放箭!”。
几只火箭应声而出,落入小楼厅内堆积的薪柴之中,引燃了几处火点。张洋此时也一伸手,身旁张古将一把宝剑递入张洋手中,手持一幅硬木蒙铁盾牌,与几个护卫一起举盾将张洋团团围住,张洋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宝剑,心道:“贼子聚于此处,内有道门修士引而不发,困兽犹斗,必有所依仗,凶险危急,莫过此时”。
良山镇众人远远围定小楼,皆静待火起,再无一人发声,场中气氛顿时有些凝重。突然间,乌云汇集,隐有雷声夹杂其间,小楼周围百丈之内仿佛被一只遮天大手压下,众人好似身背巨鼎,肩压山石,身形顿时站立不稳,噗嗵嗵,十几个人翻身倒地,挣扎几次,再无法站起。张洋与穆巡检长也两股颤颤,几息后只能单膝跪地,勉力支撑。张洋左右一看,场中诸人竟再无一人能站起,或趴或跪,弓弩刀棍滚落满地,众人惶惶,一片狼藉。张洋大急,劈头向穆巡检长问道:“怎会这样,不是皇朝的官府印信有克制法术之能吗,难道腰牌出了问题?!”穆巡检长也满脸仓皇,将腰牌翻看再三,没有发现腰牌有什么异常。张洋听闻问题不在腰牌,信与不信都要再推一把才行,当即指着场中乱象喊道:“真若有效,此做何解?性命攸关之事,命悬一线之机,吾等性命,尽操大人之手!”。此时天地间压力陡然加大,众人全压的趴躺在地,如上岸龟鳖被倒掀再踏上一只大脚,手挥脚蹬却翻趴难动。天地间忽然风起,走石飞沙,吹得众人睁不开眼,连衣角长衫都吹得啪啪作响。疾风骤起或飘或卷风动百丈,逐渐聚集在小楼周围,不一会围着小楼形成了一个风漩,穆巡检长见此恍然大悟,对着张洋吼道:“该死,这是道门贼子在突破境界,看阵势似像是练气升筑基,某在边军做夜不收时潜伏敌国曾见过几次,不过从没靠这么近过。”穆巡检长说完难得地老脸一红,飞转话头:“这是修士破境界之时的天地之威,不是法术神通,难怪腰牌竟然无效了。不过张公子要小心了,道门筑基之辈法力精深,凝气为液,某这腰牌等级太低,估计二三十丈内才可保安全,一会儿请公子切勿远离。”张洋一听,心里才对穆巡检长升起的几分信心顿时掉地摔成八瓣,心道品级低是实话,因为没有再低的官品了,可怎么范围从百十丈直接扣除七成,这是不是说大家的性命也已经去了七成。
道门修士破境界,往往有天地之威加持,法力低于破镜之人,会被天地之威震慑,法力高的,出手干扰,则会引起天地之威的反噬,损及修为且消减气运,这种天地规则既是天地对修士的一种保护,同时也会聚集大量灵气相送,作为对破镜修士的奖励和接纳肯定。这匪巢岛内除破镜修士之外,余者皆为凡躯,天威之下,一个一个都像即将冻僵的蛤蟆七倒八歪,小楼上几个水匪直接耳鼻出血,昏死过去。
张洋趴在地上,感受着气旋从背上扫过,竟觉得如清风吹柳,舒爽异常,仿佛直吹进了心里,全身如沐温汤,就连天地之威触之也似可消融于无形。张洋对此不喜反惊,暗道不妙,因为他发现自己伸在面前的手指有些模糊,似乎出现了重影。揉揉眼睛,再看,发现自己的双手之中有个同样的手影子在试图挣扎而出,这种模糊已经从手指到手掌,渐渐向双臂蔓延开来。张洋不禁有些慌神,另一个自己好像要冲出身体来,扑向这漫天席地的风旋之中。张洋心中再次深深的咒骂了某本破经书,不敢想如果风停之时众人看到自己这个道门余孽化身为二是什么表情,是先打杀自己还是先打另一个道门余孽;如果楼上的道门余孽知道另一个道门余孽带队剿灭道门余孽会是什么心情。张洋思绪正如狂风吹卷茅草窝,乍聚辄散,乱作一团,心中倏忽冒出《道源经》中一句“上道高而不可察也,深而不可测也,显明不能为名,广大不能为形,独立不偶,万物莫之能令”,天威赫赫,岂非如此!一念及之,茅塞顿开,此情此境,思绪万不可存有摆脱抵抗之意,依《道源经》所述,当镇之以静,待之以虚,方可“索之未无,得之所以”,即得索之间,应先思虑所欲之后的结果,设未有之果,借虚求实,推算应有之义,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现实之果。身躯里另一个自己想要入风璇,必会其身与风共合,以此“合”为虚果,则只需引风入体即为破局现实之果。张洋想到此处,毫不迟疑引风入体,以双手稍稍离体的虚手触入风漩内,以意念牵动风璇入体,果然风璇触碰到张洋的引动思绪,瞬间与思绪缠合相融,就像原本是张洋身体的一部分那样,顺着张洋伸出的虚手入体,暖暖洋洋,如琼如浆,张洋按照曾学过的俗世医书和拳脚师傅教过的外家内功,意指全身经脉,意与气合,顺次流经督脉过三关,分下合于紫宫,经会阴,直下足心涌泉穴。张洋意与气合周天运转不停,如坐高山而视众山众水,如燃天灯而照九幽九昧,达乎四肢,流乎百脉,撞开夹脊双关,上游于泥丸,旋复下降绛宫,合存于丹田。慢慢的感到虚身离体之感渐渐消失,通体舒畅飘飘欲仙。张洋觉得这种气体恐怕不凡,于几身大有补益,与平日练得外家功法运气完全不同,竟然可以留存于丹田。自家拳脚师傅整日里说气守丹田,气行周天,今天才真正体会到这些。张洋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手掰断护卫的钢刀,一拳打碎包铁盾牌,一脚踹倒奔牛,自己的拳脚师傅恐怕也挡不住三拳两脚。张洋运转几个周天后发现丹田留存的气体渐次增多,便放开心神,加快引气入体,搬运不停。渐渐地岛上形成了两个气旋,一个围绕小楼,一个围绕张洋。不到半个时辰,张洋觉得丹田肿胀,不能再容纳气体入内了,奇怪的是张洋仍然可以引气入体,只是不知道入体后跑到哪里去了,张洋不管不顾,知道机会难得,能收就收,反正体内丹田的气体质量随周天运行不断在提高,由淡淡白气渐渐变成氤氲深青,筋骨力度也不断提升。所幸张洋引动的风璇与小楼风璇太近,引得百丈内尘土爆起,砂石飞卷,加之遮天乌云低垂,惊雷四起,没人能发现张洋的异状。
这场天地之威肆孽了近一个时辰,终于风止云散,众人见天色渐渐恢复正常,身上的天地压力也渐次消失,三三两两的站起身来,穆巡检长爬起抹了把脸,整个人像是土里埋了十年的老树根才刨出来一般,“呸呸”几声吐出几口浓痰,走过来将灰头土脸的张洋拉起,然后三脚两脚将周围的人踢起来,不断吆喝着重新指挥众人围起小楼。
“啊……啊”,小楼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高亢刺耳的惨叫,只听得一人发疯似的狂叫:“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如此天地之威怎么就聚集这一点儿灵气,这不可能,就差一点就成功了,天道不公!啊……啊,我不服,我不服,啊啊阿”。
“哈哈哈哈”,穆巡检长喜出望外,大嘴一挒,直接亮出了两排发黄的后槽牙,“圣皇庇佑,这贼子居然破镜失败了,哈哈”。张洋也附声道“圣皇庇佑,道门余孽,天弃之,地厌之,吾辈必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