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抱团取暖
芥蒂既去,蛇颈龟焚香三柱于仪式小土台上,将契文摆好,携张洋在台前躬身三拜,齐声颂曰“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厚地有维,各得其所,惟有亲厚,泽启后人,天地亲佑,厥类惟彰。嗟夫,维……”……“乌小贵”,蛇颈龟说罢看向张洋,张洋咂摸一下“乌小贵”这个名字,暗道莫不是这小乌龟偷懒,把“小”字直接拉后一位得来的?面上却毫不迟疑,朗声到接到“张洋”,一人一龟笑着相互点点头,再同时肃颜咏诵“敬拜天地,作之兄,作之弟,金兰同契,互为手足。民有私约急急如律令!”言罢,一人一龟,相互一拜,礼成!
乌小贵和张洋礼成后均是如释重负,相对尴尬一笑,共执契书送入火盆,契文在火苗中舔的变黄弯卷,瞬间燃起,片刻“哗”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逝。张洋此刻隐隐觉得心神有些不同了,仿佛多了些牵牵蔓蔓,心道这莫非是神文书就兰契所致,不由在心中慢慢体会。乌小贵见张洋面色似有所得,笑道“二弟想来体量到不同了吧,民间结拜执礼,因缺失了神文,有其形无其实,看似一样,实则并无天地约束。神文写就执礼结拜,会将誓言印入天地,如背誓不义,于凡人则霉运缠身,诸事不利,于修士则心魔滋扰,凶险异常。不说这些了,你大哥再差也曾是神官,二弟今后行走处事如需遮掩于朝廷或道门,大哥这里有些主意,你我兄弟可一起参详参详”。
听话听音,乌小贵所言对张洋也并非无益,相亲相爱虽不至于,但也远胜相忍相杀,况且乌小贵是神道黑户余孽,张洋对于皇朝和道门都是黑户余孽,抱团取暖,直在其中。张洋对自己在小乌龟处所需自然明了,但小乌龟对自己的欲求仍待明确。结拜既然已经礼成,小乌龟自然要掀开底牌了。随着小乌龟的絮絮叨叨,张洋这才明白小乌龟是想让其定期到洞府咏诵经文,因为张洋咏诵经文能够让小乌龟恢复神力。
神庭的神力不是来自修炼,而是来自敕封,这与佛道两家的修行明显不同。小乌龟这样的河伯,掌管一脉水域,其神力来自所敕封流域的万物香火,香火过剩只能靠提升神职来多吸纳,香火不足则会导致跌去品级。因为各级神印要靠香火蕴养,长期香火不足,神印自掉品级,降到最低一级掉无可掉,神印自崩,神职就被褫夺。不过神庭敕封神职,只能敕封精怪魂魄,不能敕封凡人与修士,“人”不会出现在神庭,或者说神庭无“人”。
至于张洋的经文咏诵如何使得小乌龟能恢复一定神力,小乌龟也说不清,不知道原因才显得张洋的珍贵。这小乌龟逃离敕封之地,早就断了香火,其所在的神庭九司三省共十三品,小乌龟天天睡觉一动不动也挺不住,神印已经从十一品掉到了最低的十三品下,眼看再有千年就要被褫夺毁印。虽然不知道现在神庭还有没有,但是毁印一途,就意味着寿命不再被神庭庇佑,神印自崩,命数自然下落冥泉,终有陨落。
待得小乌龟不厌其烦的把意思表述清后,张洋脑中对神庭也有了个大概的全图,对小乌龟所请,惠而不费,自然一口应下。唯一所虑就是自身一分为二的怪状不可控,原因反复询问小乌龟,小乌龟支支吾吾竟也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情况不是神魂、不是分身,即非法术,也非神通。这种情况一方面让张洋很是迷茫苦恼,同时接触到另外一个波澜炫色的新世界,又有兴奋好奇在其中。张洋左思右寻不得解,索性在小乌龟介绍下参观起洞府来。
小乌龟的洞府在清水河底,位于良山镇与金山城中间位置,小乌龟找了一块十丈许的太砚纲石做洞门,进出洞门上有个机械机关,左三右二拧动门环即可,虽不方便,但胜在无法术神力波动,安全性高,颇符合小乌龟保命为上的原则。洞门后是多半里路的水道,其后才进入洞府内,府内十七八个房间,厅堂颇是宽大,至于装饰,甚至不如张洋府中华美精细,看来小乌龟的日子也十分窘迫。小乌龟不修法术,无须修炼,对张洋随口问的道门修炼也知晓不多,盘恒不久张洋便借口离去,只在小乌龟期盼的眼神中定了次月月圆之约。
张洋游出河面,天色已是傍晚时分,自拂晓遇匪已过半日光景,张洋纵身向河边游去,无碍无阻翻身上岸,疾行六七里寻了个小村,甩出腰间镶金玉佩,换得两匹快马交替驱使向良山镇回返。
及待回镇,已过午夜子时,镇中街道行人几不可见,张洋便一路纵马疾驶直奔巡检所。巡检所大门紧闭,显然对徐善才之行遭遇并不知晓,张洋也顾不得许多,上步拍门报警。待得门开,告知众人途遇水匪,刘副巡检长被害与徐善才被掳,自己仅以身免,巡检所震动,嘈杂顿起,盏茶之间连同穆巡检长在内留守的五人均是横刀在手,甲胄在身,杀气腾腾与张洋环立中堂。
张洋推测,水匪将徐善才掳走,应是冲着徐员外偌大的家业而来,必来索取赎金,故先来与穆巡检长商议张网以待,顺藤摸瓜之计。“张公子,某去徐府布防,公子最好同行,一来识得匪人,二来张府也不安全。抱团应对,免得无谓分兵,徒有折损,劳而得咎”,穆巡检长因刘明被杀,身担干系,一心想尽快扳回局面,立功遮掩,最怕再有波折。张洋对这些劫匪的忌惮亦颇深,更想一网成擒,以绝后患。思量之下,对穆巡检长说“吾料得劫匪所来必走水路,去徐府之人仅是留信下话,少则一人多则两人,诸君徐府张网以待,胜算颇大。唯虑所来之船恐留有人手,事有不谐,贼子倏忽而窜,打草惊蛇反为不美。吾愿尽起本府护卫好手,于两岸码头十里设伏,断彼后路,必不使来人趁隙走脱”。穆巡检长点头称善,各自分走不提。
次日凌晨寅末卯初之时,一条黑帆快船缓缓驶近良山镇,于码头外两里处落帆停船,一条黑影鱼跃入水,向镇北游去。快船上仍留有二人,片刻后聚坐船头,就着几个粗碗下筷吃酒,间有低声细语。半个时辰后,镇北中心突然犬吠一片,几息后只见一只穿云箭穿空炸响,在镇中上方炸开个红色烟花。“扎手了!扯呼!”,黑帆船头二人惊呼一声,将各自手中粗瓷酒碗一扔,起身就要操船回转。“噗”、“噗”、“噗”,七八只吹箭从四面水中射来,尽中各该二人身躯,二人在船面踉跄了几步,“噗通”、“噗通”分别栽倒。“吹箭有毒!”,其中一个人闷声怒叫,从怀中掏出几包药粉,胡乱倒进口中。水中浮出十几个脑袋,人人口衔尺长竹管,原来此地早有埋伏,皆身藏水中以竹管换气,夜色深深,来船不查中伏。水中众人呼喝间攀爬上黑帆快船,四五个围住一个,七八只大手顷刻间把中毒之人从头扫到脚,发髻散开,摘掉下颚,分筋错骨,衣衫尽去,就连兜档都一把扯开扔在一边。张洋身边簇拥三四人,个个筋骨张扬,乘一条快船驶来,与黑帆快船一交错,对面几人齐齐抱拳,当中一玄衣人朗声说到“贼子二人尽擒,搜检已毕,请公子示下”。张洋船上两人当即上前,各使钩镰兜向黑帆船帮,将两船并住停稳。张洋携众护卫跳帮而过,至黑帆快船上,对着五花大绑的两个肉粽子说“水寨何处,徐善才何在!点头带路者活,吾只留一人,三息之内汝等自决!”言罢,眼光向左右一扫,“唰”、“唰”,两个水匪脖子上架上了两把快刀。
两个水匪躺在地上互看了几眼,各自别过头去,三息过后,没人点头,两个水匪都安安静静的闭目不动。张洋见此不由哂笑,说到“三息已过,既然都是硬汉子,今日让你们如意”,说完,向先前答话的玄衣人微一点头,道“古护卫辛苦”。张古抱拳一礼,转身让人取来两个大木桶。两水匪被人倒立架住,脑袋扎入水桶,过了一炷香,张古用刀背在两水匪背后“啪”“啪”各是一抽,拍出两个紫红的血印,随即挥手,水匪被拉出水桶。“噗……咳咳咳……噗噗”,两个水匪连喷带咳,涕泪交加。原来张古拿来的木桶里装满了陈醋,水匪浸在其中拼命憋气快到尽头之时,突然背后痛击,顿时将许多陈醋吸到肺中,自然肺如针扎鼠咬,涕泪齐流,口鼻齐喷。气还没喘匀,水匪发现又进了醋桶,不一会一刀血印,再次涕泪交加,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如此再三,两个水匪生不如死,一出醋桶,不顾咳的要死要活,只管点头不绝。张洋笑道“现在能带路了,肯带路了?”两人点头如鸡啄。张洋笑着摇摇头说“不够,给两位好汉上酒”。两个水匪看见原来的醋桶中又加入了三分之一的烈酒,顿时浑身哆嗦抽抽不停。如此再来了三番,两个水匪折磨的几乎昏厥,屎尿齐出,瘫倒在船上如出水大虾,只一抽一抽的。张洋让人松绑,按上下颚,问道“徐善才何在?”,两个水匪吭吭咳着开始了抢答。原来是徐员外在码头送行时清场,引起了水匪眼线的注意,飞鸽传报,引发祸端。张洋弃船后徐善才被掳去匪巢,匪巢在黑水泊,为金山城北俪江支流所属,有蛛网水道与金山湖连通,水情复杂,大船不得入,小船常迷路,匪帮共三十余人,都是积年悍匪,十分狡猾,闻风聚散不定,尤善隐形匿踪,金山府几次围剿未果。这次出手,本以为张洋已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撞入天罗地网。
“公子,穆巡检长来了”,张古在张洋身后轻声禀报。张洋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见面几句交待清各自情况,原来穆巡检长所拿之人甚是机警,发现情况不对反身便退,两厢交手,贼子出手狠辣,巡检所一死一伤,贼人也受创多处,重伤而亡,所幸张洋处终有所得。两人一合计,决定即刻合兵一处,穆巡检长以巡检所名义出具征调函,张洋带府中护卫好手三十余人,同时借调徐府近五十名护卫好手,齐出黑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