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姐妹争锋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3530 字 8个月前

又听皇帝问:“姚表妹演奏的是什么声?”

这才叫真戳人伤疤——调度的女官是太后亲信,要姚佳怡技艺出色,自然会被放在最好的位置,事后太后第一个要问的也是她了。

姚佳怡迎着表哥关切的目光,满面通红。

忽然有个软软的声音插话道:“姚娘子演奏的,自然是百鸟朝凤——既是百鸟,少了哪一个,都是缺憾,陛下以为呢?”

皇帝的目光转过去:“你是?”

“臣女贺兰氏。”

终于等到贺兰袖开口,嘉语觉得自己长长松了一口气,就仿佛那只传说中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本来她该在笛子掉出来的时候就大出风头的;本来她该在她拙劣的吹笛中,以伴奏的身份再出一次风头;本来她该在太后格外的垂询中,被所有人瞩目……都没有。但是嘉语毫不怀疑,她还能抓到别的机会。

皇帝道:“贺兰娘子说得对,萤草之辉,虽然比不得明月珠华,也同样不可或缺。”

这算褒呢,还贬?嘉语在心里吐槽皇帝嘴损:还说得对呢,这话里都把姚佳怡比作萤草了,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完全是在给贺兰拉仇恨吧。

这会儿贺兰袖可就难办了。本来嘛,作为嘉语的表姐,姚佳怡就很难相信贺兰会帮她,嘉语笑眯眯地想,虽然从来在别人眼里,都是她连累的贺兰,但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块垫脚石,她做得够冤的。

这一次,却是真连累到了,这种感觉,竟然不坏。

就如嘉语所料,姚佳怡原本就认定贺兰不坏好心,再加了皇帝这句明褒实贬的话,当时就要针对贺兰袖:“什么时候轮得到贺兰氏登堂入室了。”还打算顺便问候贺兰袖的父亲,所任何职。

贺兰也没想到这一下弄巧成拙。但是她比姚佳怡见机要快得多,一个见势不妙,抢先岔开话题:“陛下说到明月,今儿咱们这里,还真有位明月小娘子。”

一面说,一面拉了元明月出来。

一众贵女到这时候才看到明月,心里或多或少都吃惊。皇帝更是如此,他生于深宫,哪里见过这样面黄肌瘦的孩子。

便是太后,也多年没有见过了。始平王妃带了四个女孩儿进来,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关注点都在嘉语姐妹身上。最多连带注意到贺兰。后面跟了这么个小尾巴,以为是谁的丫头,万万没想到,竟也是位贵族女子。莫非是哪家庶女?太后寻思着,怜意大起,拉住元明月的手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臣女元明月,先父故京兆王,讳愉。”口齿清晰,言简意赅。

竟然是宗室女!

一时众皆大惊。

元愉是叛乱被诛,所以一众贵女中,知道元明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连皇帝也一头雾水:京兆王从来都是近支领爵,怎么他竟从未听过这位堂妹?

——他是不知道,叛乱也就罢了,元愉叛乱的由头,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就怪不得皇家讳莫如深了。

太后却是知道的。元明月身份尊贵,莫说姚佳怡,就是嘉语姐妹,也都差得远。如果元愉没有行差踏错,待这个女儿,也该是如珠如宝罢。当时微叹了口气,问道:“你家中,还有别的人吗?”

“还有个哥哥。”

“你哥哥是——”

“家兄行九。”

太后沉吟片刻:“九郎他……如今担任何职,可有爵位?”

元明月垂头道:“家兄眼下没有爵位,也……没有担任官职。”

“那你们兄妹……”皇帝冲口说了半句话,把“靠什么过活”几个字咽了回去。

他虽然没见识过人间疾苦,但是看到元明月这个模样,也知道这对兄妹日子不好过,问多了,怕伤她颜面。

太后知道得更多些,这对兄妹既然能进宫来给她贺寿,自然是入了宗籍,有禄米可领,只是瞧着这孩子的样儿,恐怕是那些狗眼瞧人低的克扣了。不然以元祎炬的身份,就算当初京兆王死得不光彩,低级爵位还是能捞到一个的,到如今无官无爵,多半是没人肯庇护,心里稍作盘算,就要说话,皇帝忽道:“让他做直阁将军吧。”

直阁将军是从三品下,官位不低了,最最要紧的是,直阁将军的职务是看守殿阁,非亲贵、心腹不能担任。

太后原本只想赏个五品下的轻车将军,但是天子金口玉言,她虽然心里微觉不妥,总不好让皇帝把话收回去,只点头命女官记下。

明月忙跪下叩谢皇恩。

太后又与一众贵女,随意说了些家常话。一帮人说笑几回,太后又一视同仁打赏,然后就放了人下去领宴。

到这时候,几乎所有贵女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离了太后与皇帝的视线,兴奋者有之,失落者有之,得意者有之,当然愤怒的人也有,比如姚佳怡。

大伙儿一番辛苦,最后得利最多的,却是明月这么个小丫头。幸而她是宗室女,年纪小,又处境堪怜,拉到的仇恨还不算多。

倒是嘉语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当然这个所有人,须得去掉贺兰袖:从吹响笛子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定然是死而复生,再没有丝毫侥幸。

陆靖华与嘉语擦身而过,低低道一声:“多谢!”

嘉语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嘉言冷笑一声:“小人得志!”

嘉语也不理她。嘉言自小和姚佳怡好,就如同当初她和贺兰袖一样。不一样的也许是,姚佳怡虽然骄纵讨人厌,却没有太多心眼。

贺兰一路都沉默,她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特别在不必要的时候,说多错多。

明月的小脸上,有微微欢喜的光。

一顿寿宴,大多数人都吃得没滋没味。嘉语也有心事:原来皇帝和太后的龃龉,从这时候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