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琉璃02

得了叶槐序的保证,齐谣空依旧不放心。

但这也不怪他,实在是过去五十年里,叶槐序招惹过的女孩数不胜数。

自他们在风辞木的继任仪式上初见至今,光是齐谣空知道的,和叶槐序有过一些过往的姑娘,就有七八个。

好在叶槐序只是风流,绝非见异思迁,脚踩多船之辈,所以缘来缘尽,倒也没落下什么薄幸名,反而还有很多人常常念起他的好,说他是个再温柔体贴不过的情人。

可齐谣空知道,叶槐序根本不是什么温柔体贴之人。

他和他的惊雪刀一样,走的是无情道,实则是个极冷酷的人。他待那些姑娘好是真的,上绝崖采花,下东海采珠,只为博美人一笑。然而待人好的同时,他也从未将这些人真正放到心上,从来一分便是彻底,且再无回头之日。

这样的人,不是鸢罗能招架住的。

所以今日入了蜃楼,看到叶槐序对鸢罗大献殷勤,他到底没忍住出言提醒了自己的朋友。

齐谣空道:“你莫忘了你的手还是她救回来的。”

叶槐序:“……”

“好了好了,把握分寸是吧?”他抚着刀柄,作下了齐谣空想要的承诺,“我答应你。”

话说到这份上,齐谣空也无法要求更多。

他想说好,结果叶槐序却抢在他之前又开了口。

叶槐序道:“说到我的手,今早在玉凰山时我就想问了,鸢罗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众所周知,只有魔才能吸收魔气纳为己用,难道她也是魔?可她吸收了魔气后,依旧半点修为都没有。”

齐谣空摇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来自东境,前不久刚被云前辈带出魔族禁地。”

叶槐序听得眉头直皱:“你说什么?魔族禁地?所以云想容销声匿迹这些年在魔族禁地?这怎么可能?!”

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齐谣空便干脆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各种消息细讲了一遍。

从离尘去过东境,到云想容可能六十年前就被桃源除了名,再到魔族禁地气候反常不似东境,一应告知,俱无隐瞒。

说到最后,他想起蜃楼里有一座藏书阁,里面搜罗了修真界千年以来大部分奇闻异事。

他问叶槐序:“蜃楼有没有关于魔族禁地的记载?”

这问题让叶槐序怔了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不太愿意回忆的往事。

但最终他还是点了头,他说有。

“你知道的,当年魔族最猖獗的时候,你们昆仑祖师爷一剑江寒移山填海,断了他们近两百年元气。”

“可惜他做完这一切就飞升了,甚至没来得及对世人解释一句为什么。”

“蜃楼后来倒是查过,但没查出个所以然,只能推测被他移走的那座山上有魔族命脉。魔族没了这命脉,修炼变得越来越难,能修至开智的越来越少,直到一百三十年前,魔族忽然多了一座禁地。”

据蜃楼藏书记载,魔族禁地是当时一位大限将至的魔王圈出来的。

既是禁地,那自然不能随意进入,但奇怪的是,他却要求魔族们尽量在禁地附近修炼。

从那以后,魔族在修炼上倒是稍微有了一些起色,但也就是一些,威胁不到正道。

蜃楼观察了一阵,本想进去仔细探查一番,然而靠近了才知道,修者别说进去了,就连稍接近些都很困难,因为一旦沾上禁地附近的魔气,就可能失智成魔。

齐谣空听得十分惊讶,因为这些事昆仑完全不知道。

而叶槐序也看出了他的惊讶,叹了一声道:“我当年看到这些记载的时候,曾经问过我爹,既然正魔有别,魔族也在慢慢恢复元气,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四大仙门,合正道之力,将魔族彻底击垮摧毁。”

“叶前辈如何说?”

“他说不论生而为人还是为魔,都没得选,何况魔族恢复得那般缓慢,根本争不过妖族和正道,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可这天下并非只有修者和妖族。”齐谣空道,“东境凡人何辜?”

叶槐序说我爹当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保全了一些生灵,结果最后反倒令更多生灵蒙受了苦难。”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这件事成了他的心魔,让他十年不得寸进,最后干脆抛下蜃楼离开东海,去东境四处救人了。”

叶梁刀自入道起,就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阵法、机关和法器上。

他有天下第一巧匠之名,但只看修为,甚至称不上一句一流。他在东境行走了五年,最后死在了魔族手里。

叶槐序那会儿还在南境学刀,收到这个消息拼了命赶回去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或许是受了养父之死的打击,处理完叶梁刀的后事,再回到南境,叶槐序使出来的刀,跟从前愈发不同了。

不同到没满半年,他的师父,当时的天下第一刀,青城山主晏青就跟他说自己已经教不了他了。

“你使的刀这般狠绝无情,对万事俱无眷恋,再这么练下去,你不如别再做人,直接做刀算了。”晏青如是说。

叶槐序当时并不信晏青这句话,但对方都说不愿再教他了,他也没腆着脸继续留在青城。

他回了东海,接手了蜃楼。

执掌蜃楼第五年,他发现晏青或许没有说错。

他的确慢慢失去了对世上万事万物的兴趣,甚至懒得理会正魔之争,看到魔族戕害凡人,心中竟也生不出什么起伏来。

“我那会儿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说,“我爹想天下生灵都过得好,结果落得那种下场,所以我绝对不要步他后尘。不论人还是魔,死活与我何干?”

出乎他意料的是,齐谣空听他这么说,竟没有很惊讶,只平静地问:“后来呢?”

他笑了笑,道:“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听说你师父出关继任昆仑掌门,我就去了一趟昆仑。”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更没想到他居然收了徒弟。我告诉他我爹死了,他说逝者已矣,我总得活。我说我这不是活着呢吗,他说不是,我这不叫活,更不叫修道。”

求道问仙,乃与天斗,需要世间最坚定的意志。

像他这样失了本心把自己修成一把刀,那就与修道的初衷背道而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