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飞鸟与光

“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逃出来,拥有家人和朋友,和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爱,这些都因为够了,对于飞鸟雾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别为了我,把你们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不够!怎么可能够?”铃木园子哽咽道,几乎是吼了出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一张清丽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狼狈,“你这个家伙还要给我当伴郎,还没有痛揍那个消失了这么久的侦探狂,怎么能说已经...已经够了......”

毛利兰好半天才忍住喉咙里的哽咽,在用力将萩原研二往回拉扯时哑着嗓子吼道,“我才不管124干过什么,飞鸟雾又是不是装出来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是124还是飞鸟雾,都是我的朋友!你给我回来!不许走......”

“就不该把你这个家伙一个人放在展厅里!”江户川柯南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他离展厅的位置最近,火舌都快舔舐上了衣服,男孩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和灼热一样,“你......”

他的声音,被忽然响起的爆炸声响盖了过去。

今天经历过无数次爆炸的几人都因为这个声音一颤,下意识往声源方向看去时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爆炸。

是几人早早在外面设置好,为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军所燃放的烟花。

飞鸟雾怔怔的抬头看去。他的上方,塌陷的电梯通道顶端早已没有了遮蔽,露出了一片破碎的苍穹。

绚烂的火光,映亮了只缀着几颗星星的夜空。

所有的光影、色彩、璀璨都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呈现,最后汇聚在少年浅色的眼眸里。不像是隐约有些颜色的钢铁之城,也不像是从四处都是挂布的展厅中隐约窥见的纯色快。

是灿烂到能与太阳相比的花火。烟火之间,浮现出一个线条简单的小小的笑脸,和勉强拼凑起来的字。

永远开心。

没有前缀,没有‘小雾’这个名字,只是在祝福自己有着白色发丝的朋友,希望他,可以永远开心。

昙花一现的光景。比他离开实验室,见到漫天繁星的那一晚还要夺目。

“......人要是能变成飞鸟就好了。”

飞鸟雾喃喃道,说完了在和工藤新一躺在满是繁星的苍穹之下的那天,尚未说完的话。

人要是真的能变成飞鸟就好了。

无拘无束的鸟儿,可以飞到任何地方,或许只要一直扇动翅膀,也能飞到他曾经望眼欲穿的星星之上。

就算尚未到达时就会从天空中坠落...也在所不惜。

他将自由的飞鸟冠以为姓,把无法被捕捉的雾摘以为名,却未曾真正成为过飞鸟。仍然被所有一起束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刑期恐惧。

这句喃喃,将江户川柯南瞬间带回了很多年前那个满是青草香味的烦热夏夜,他低下头去,看见被拽着的白发少年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里有些僵硬,被束缚在永远不变的面瘫脸下的那种笑容。

少年弯起那双盛着光的眼睛,眉眼都舒展的像是春风一样柔和了。他嘴角蹙起笑意,从来都只是转瞬即逝的酒窝,此刻正出现在脸颊上。

原来他有两个酒窝......

萩原研二有些愣神的想到,他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里因为盈满的泪水因为这一下,终于滴落出去。

平时少年偶尔露出笑意的时候,可能是表情仍然没怎么变化,最多只会让一侧的酒窝显现出来。

“小兰、园子、柯南...萩原哥。”他侧脸的两个酒窝很是清晰,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顺着满是血污的侧脸慢慢向下淌去,然后随着重力,跌向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底层。“这一次,唯有这一次。就原谅我的失约吧。”

少年笑着,像是124,又像是飞鸟雾,两个人在此时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萩原研二心里一紧,瞬间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少年纤细的手腕握的更紧一点,就感觉握着对方的那只手一疼。

飞鸟雾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轻易卸下了男人的手腕,在对方的手臂完全提不起任何力气后,他轻轻一挣,就从对方仍然努力想要拽进他的手掌中逃脱。

于是他也和那滴滚落的泪一样了。

少年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电梯通道,最下层的火焰不知道已经燃烧了多久,仍然炽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来。

他向火光坠去,像是落进了燃烧的星星里。

.

.

很疼。

像是从身体上活生生扯下一块血肉,像是被烈火吞噬焚烧,像是用铁钩一点点勾出了扎进心脏里的碎片。

失去的感觉让人痛苦。

少年走的决绝,干脆,在盛大的烟火之下,却又像无人看见的流星一样悄无声息。萩原研二看着,只感觉恍惚。

上一秒还会笑着喊他萩原哥的人,忽然就消失了。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随着男孩一起掉了下去,被烈火吞噬了,四肢百骸都泛起痛,还有一个被残存不到几分的理性拉扯着,在四周灼热的火燎起发丝时,将尚在呆愣着的其他几人拽了出去。

在展厅彻底被火光吞噬之前,萩原研二扶起两个直不起腰的女孩,还有终于不再又一丝一毫往日里成熟痕迹的男孩,跌跌撞撞向出口处跑去。

烟花仍然在头顶绽放,一直到几人终于将火光、爆炸和废墟甩在身后,顺着砖瓦从塌陷下来的台子到达天台时,天空却忽然寂静了下来。

消散的先是花朵一样绽放着的烟花,再是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最后是笑脸,它们消散时却没有半点分别,都是像微小又短促的流星一样,在坠下的那刻就淡去了。

身后仍然残留着被烈火灼烧的奇怪感觉,肩膀上反复撕裂的伤和脱臼的手腕处却再也没有传来过疼痛,或者他已经感觉不到了,萩原研二扶着几乎哭到失声的短发女孩出来后,第一眼便是也一副刚刚出来模样的冲矢昴和月山朝里。

后者浑身是血污,看上去并不比少年之前的模样好多少,他弓着背,像是在承受什么内脏处剧烈的疼痛一样,在戴着眼镜的男人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立住。

他们杂乱的脚步声吸引了黑发男人的视线,低垂着头的人勉强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下一秒忽然变了脸色,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就这样怔怔的看了他们几秒,他忽然低头,腰肢和肩膀颤抖的更加剧烈起来,然后在冲矢昴的搀扶下,冲着地面吐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都跪倒下去。

【喂?!喂!朝里?!!】

系统焦急的喊声和旁边其他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把他的大脑震的嗡嗡作响,不同与□□上的疼痛,月山朝里只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都被撕扯开来,从高处坠落了火海。

论坛上的大片大片的言论他来不及看,只是想着,原来所谓剧场版的还能被搬上漫画啊,在荧幕和纸业上各离开一次,小雾的排面还真是很大。

本就寥寥无几的卡池中,属于飞鸟雾的那个改变了模样,少年原本冷着的脸忽然舒展开来,眉眼柔和,冲着画面那头的人一笑,两个酒窝就这样在两侧浮现。随后,少年本就颜色浅淡的卡面很快灰暗下来,裂纹从四周渐渐涌向中间。

眨一眨眼的功夫,那张卡片就裂成无数碎片,融成光点,然后像是被风吹走一样消散了。

月山朝里失去了一张卡片,失去了一部分的生命、感情,失去了陪伴了十余年的亲人,自己最疼爱到弟弟......即使那不过也是他自己。

飞鸟雾的疼痛平等的均分在他身上,五脏六腑都像是受了创,和之前被爆炸殃及的那次损伤叠加在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疼痛和压抑不住的悲默。

是之前的那么多世界都从未有过的情况。系统急得骂出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脏话,之后又叽里呱啦说了什么,查询的速度快到他好像都能听见键盘声在啪啪作响。

月山朝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血先一步从嘴里溢了出来,尚未等到全能的系统找出缘由,他就感觉眼前越来越黑,在下一次剧痛袭来时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急救队倒是派上了用场。

混乱的场面当中,半长发的男人变成了一台有些生锈的机器,他沉默着将人送上急救直升机,查看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伤势,将大厦内的情况汇报给负责人,看着他们轻点人数,收起失去控制后终于可以安全取下的护目镜,最后再分批次将解救出的人质运送下楼。

摩天大楼顶层的风吹凉了萩原研二肩膀上的血,反复撕裂的伤口在此时才微妙的滚出几分疼痛来,他与无数人匆匆擦肩而过,终于看见了自己那位驻守在安全区的好友。

松田阵平一头卷发更加凌乱,连衣服都皱皱巴巴,看上去刚才没少被知道自己护目镜里有炸弹的人质集火,原本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又心直口快的男人脸黑的吓人,很适合现在上去嘲笑一番。

萩原研二却连嘴角都牵不起来。

终于被人质发过之后,将最后一个角落排查完毕的卷发警察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幼驯染站在不远处,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肩膀上的纱布早已被血染红,眼睛蒙了一层亮,那伤松田阵平看了都牙酸,连忙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先去急救队那边重新包扎一下,然后和我去医院取子弹。”

松田阵平说着,灵活的手指在手机上打着字,边讲工具盒放下边结束道,“我先给柊吾讲一下,你之前不是说小雾脚踝中弹了让我安排急救队吗,现在月山朝里这个模样我不放心他们两个,至少让柊吾回来给自己两个弟弟当个免费护士。”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看见萩原研二在颤,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小弧度,要不是他衣料上染着灯光,随着颤抖泛起一阵阵涟漪,饶是松田阵平都发现不了。

男人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松田阵平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只感觉浑身血液都一凝,下一秒,半长发的男人忽然抱住了他,像是一座摇摇欲坠了很久,终于倒塌的山峦。

无边的沉默,没有人会上前打扰。

铃木园子和毛利兰选择跟上了忽然昏迷的黑发男人前往医院,男孩却忽然退缩下来,带着自己都没理清楚的思绪、恍然和愧疚,甚至失去了在急救室外等候的勇气。

江户川柯南悄声离开,他口袋里是染着血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关于组织的每一条消息,一笔一划都是落在少年身上的利刃。

少年那幅得奖的画作,他曾经哑然的压抑画面,也不过所经受的苦痛之分毫。

他很快找到了被久保万借来展览,却又害怕被早已预支的爆炸殃及,便借着尚未装挂好的理由转移到不远处这栋大楼角落的画作。

无数名家的作品,就这样像是丢弃的瓦楞纸一样堆放在一起,他看见了月山夫人的那幅画,也看见了飞鸟雾的。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副像是破碎的血杂糅在一起的画作,看见被取名为《星星》却满目都是绝望的作品,却并没有在右下角看见飞鸟雾总会落上的署名。

他莫名心神一动,他慢慢走上前去。

画布早就从冰冷的画框中解放了出来,飞鸟雾讨厌任何条条框框的东西,在参加完那个比赛后,就将要求必须装裱的画框取了下来,现在随意摆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一幅自由但又脆弱的布而已。

男孩伸出手,细细摸了摸因为颜料而凹凸不平的表面,厚实的画笔,像是下面还垫着什么与它相同的东西。

意外的,画布粘贴并不牢固。他很快将外面那一层压抑的外壳剥下,露出了柔软的内芯。

是温和的配色,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挤在一起,有着粉色眼眸的男人眼中的光柔软到不可思议,他站在中间,怀里还抱着戴眼镜的自己,一脸经常被吐槽的臭屁表情。

两个女孩自然是站在一起的,不知道她们两个为什么会给飞鸟雾留下一直黏在一起的印象,在画像中仍然是挽着手的,毛利兰冲着前面笑,表情在这时候倒是和月山朝里有些相似了,铃木园子古灵精怪的wink了一下。两个女孩身后,消失了很久的大侦探抱胸看着他们,脸上是没有任何阴霾的笑意。

再往两侧,是最宠这个被世界亏欠了太多的孩子的那几位警察,戴着墨镜的松田阵平反而没有了平日里的恶人相,看上去像是被飞鸟雾自动镀上了一层滤镜,旁边的萩原研二倒是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对着画布外招了招手,像是正在和什么人打招呼一样。

伊达航比平日里还壮实一点,估计因为他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喜欢把有些瘦弱的男孩举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时至今日少年对他的印象大概都是身强体壮大猩猩。

没有安室透,也没有春日川柊吾。但是有两只挂在身后的小熊,一只围着围裙,手里举着某家咖啡厅引以为豪的三明治,一只眼睛圆圆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趴在月山朝里的肩膀上,似乎很累的模样。

他在画布的右下角,找到了在第一张画布上未曾看见的落款,没有一直以来都会画着的、雪白的飞鸟剪影,只是用浅色,写下了这幅画的名字。

《星星》

清俊的起笔,尾锋却拖得锋利细长。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感觉,很亮。是夜晚也会亮着的东西,是安全的,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是可以被接受的地方,是希望所在之地。工藤新一以为飞鸟雾喜欢天上的星星,在作为礼物的画笔上请工匠刻上了寥落的几颗,在他每次握笔都能细细抚摸到的位置。

原来到头来,他们才是少年的星星。

烟花淡去,被夺目的火光照耀过后,连原本就只有零星几颗的星星都寂静下来,趁着刚才逃跑了。

男孩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那幅画很久很久,忽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