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孩不再言语,工藤新一看着他,直觉上感觉自己的朋友是有些不开心的。
那张笔迹明显不同的纸条,下意识刻意掩藏掉的足迹,明明据说已经忘记七岁之前的事情却仍然能谈起的回忆,忽然的沉默,都在今天有了答案。
展厅内,江户川柯南抿起嘴唇,表情全乎是懊悔。
如果那天见到的是124的话,那之后有几次他觉得飞鸟雾有些陌生的时候,大概都是124暂时取代了那个腼腆温和的男孩,出来的时候。
但是现在,他只能暂时回想起那个记忆深刻的夏夜,和轮船上少年举着手/枪的模样,其他的相逢却像是被雾笼住一样,记不太清楚了。
无论如何,每一次124出来,都是为了保护。无论是保护他自己,还是保护他们。就算最开头所有的事情都是124假意做出来的又怎么样,他又不会看不出对方对于他们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男孩尚未来得及再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侧脸一凉。
飞鸟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捏了一下男孩柔软的侧脸。少年的眼底是一片柔和,像是竹林中寂静的潭水。和他在之前无数次看向少年眼中时,所看见的景色一样。
“小雾。”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
“该走了。”少年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开口道,是和124完全不同的语气。
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户川柯南也明白这件事,他只是忽然有些心慌,迫切的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见过124,终于有了答案后却反而感觉又空落出一大截来。
“我......”男孩抿了一下嘴唇,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往后移了一下,“一会儿见。”
“嗯,再见。”飞鸟雾的声音很轻,落得却格外慎重。
大概自己来的时候,见到的是124,而在自己回忆起夏夜里那次见面的短短几秒内,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少年就将飞鸟雾换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为了让他来应付我,还是为了......让飞鸟雾也得以窥见被染上颜色的世界。在自己承受了药物起效时的疼痛后,才让他出来吗......
男孩不知道之前124所说的争执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或许就与这件事有关,少年当时的脸上除了那层哀悯外还有妥协,像是无奈的答应下来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请求一样。
大概就是这个。
江户川柯南走出展厅,低头看了一眼表。还有半个小时不到,他们在解决那些分布四角的炸弹时,就让他享受这次机会吧。
即使...对于飞鸟雾来说,这大概并不是他最想看见的。
他呼出口气来,转身向在走廊里等待自己的毛利兰处跑去,并没有看见在他离开后,少年沉默的看了他离开的背影许久,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什么时才直起身来,慢慢向展厅内另一个方向走去。重重挂布之下,正是他们找寻许久的控制台。
江户川柯南几人现在戴着护目镜,都没有拆除炸弹的能力,只能先将位置找到后再去找那位专业的拆弹警察,至少不会让萩原研二在寻找炸弹这件事上耽误时间。
他和毛利兰分到的是东侧的两角,在全色盲的情况下寻找这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炸弹非常困难,等两人终于找齐、又去二楼西侧和萩原研二他们见上面时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
两人跑到西侧最角落的展厅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展厅门口的短发女孩,铃木园子像是在望风一样探头不停的看向外面,见两人走过来后连忙招了招手,笑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萩原警官正在拆除炸弹。”
说到这里,总是咋咋呼呼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里面那个专心致志的警察。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铃木园子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嗯!找到了。”毛利兰脸上满是刚才跑出来的汗水,表情很担忧,“不过我们来得及吗,已经快去快十分钟了......”
“不用担心,这种炸弹啊,一个最多三分钟就可以搞定。这已经是第二个了。”萩原研二安慰道,他对于自己拆弹的手法倒是很有信心,之前那个拆除的就很顺利。
不过......
半长发的男人不住皱起眉头,泛起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这个比较难拆除吗?”江户川柯南不住凑到对方身边,开口问道。
“你离远一点,凑这么近很危险的。”刚才都把铃木园子赶到展厅外面等着的萩原研二立刻开口道,见男孩没有任何走掉的意思,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太顺利了,有点奇怪。”
“看上去像是很常见的类型,感觉不像是会和控制台扯上什么......”萩原研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他的声音渐小,守在门口的连个女孩小声的嘀咕反而清晰起来。
“一会儿给萩原警官指清炸弹的位置后,我们先去找小雾好了。”铃木园子道。
“嗯,等关掉那个控制台,我们一起离开。”毛利兰笑眼盈盈的应和道,两个看着彼此像是花猫一样的脸,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下心来的短发女孩边笑边伸了个懒腰,“不过萩原警官好帅啊!比之前更帅气了,果然工作中的男人最帅了。”
“园子——”毛利兰无奈的嗔道,“不过之前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拆弹警察在拆弹的时候会穿那种把全身都裹住的防爆服吧......”
“呜哇,那不就像是职业摔跤的蒙面摔跤手一样。”
职业摔跤的蒙面摔跤手......
江户川柯南听着两人的聊天,忽然回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摔跤赛场上的案件,因为这个案件,毛利兰在那几天总是喜欢拉着其他好友聊起关于职业摔跤的事情,他记得当时在波洛咖啡厅吃午餐的时候,飞鸟雾撑头听着他们的聊天,并没有怎么说话,一直等毛利兰问出‘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时,才开口回应。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嗯,我也挺喜欢那个狼面战士的。’白发少年撑着头,将盘中的意面卷到叉子上送进嘴里,‘感觉是一个可悲又勇敢的人,毕竟......
公布身份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
“公布身份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男孩喃喃道。
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只感觉像是忽然被人冲着后脑和心脏处狠狠击打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汗水先从额角滑落下来。
慌乱的男孩还没来得及给旁边的警察讲,半长发的男人就站起身来,先一步向电梯旁边的场馆跑去,张皇到连跑出展厅时撞倒了门口的长发女孩都没有来得及停顿一下。
该死!
江户川柯南咬牙紧紧跟在萩原研二的身后,脑子里立刻闪过之前的每一个片段。
被萩原研二包扎伤口时白发少年的纠结和哀悯,忽然改变的态度,与布面上随手勾勒出的位置有些偏移的炸弹,那声慎重的‘再见’。
他根本就是想把他们支开!
用这种办法,说明控制台的操作非常繁琐,说不定要将近二十分钟才能完成,现在还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跑过早已坍塌的大厅,萩原研二的脑内几乎一片空白,来不及想任何的事情,甚至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跑在他旁边的男孩正大声说些什么,嘶哑的声音在他耳侧绕了一圈,并没有被男人听进去分毫。
昏暗的走廊与许多年前,那个住宅楼中间的公共空间重合在了一起,白发的男孩就这样被束缚在炸弹旁边,那双安静如潭水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到达离展厅尚不到四米的位置,巨大的轰鸣声随着刺眼的光亮从内部迸发出来,随着爆炸一起腾起的是火光,声响在曲折的走廊和空荡的大厅内回荡,像是敲响了一口古旧的钟。
就像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炸弹引爆,自己救不下无法挣脱锁链的孩子,只能拥着他等待死亡降临时一样无力。
男人目眦欲裂,许久不见光的眼睛被火光灼烧,泛起像被玻璃碎片划过一样的疼痛,他并没有停下脚上的动作,冲着火光深处跑去。
.
操控这个控制台的步骤确实繁琐而麻烦。
等江户川柯南真正离开后,飞鸟雾很快找到了挂布下隐藏着的控制台。
不大的一个,甚至没有他的腰高,就这么小小一点东西,下面居然埋着不知道多少炸弹。
只要解除护目镜的控制,下面的炸弹就会爆炸,当时听博摩尔说完这些的少年几乎是无语凝噎,想不通这是什么极限一换n的操作。像是编剧磨刀霍霍冲整个剧场版唯一会拆弹又能看清颜色的某个长发警官一样。
算了。
少年几乎立刻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博摩尔没说错的一点大概就是,他没多少时间了。先是味觉,之后再是视觉和听觉,就和五岁那年从实验室里逃出来后的情况一样。他那时候被君度注射了缓和剂,得以活到今天,但是现在缓和剂也消失殆尽了。
无论是灰原哀研究出的解药,还是组织研究出的缓和剂,他从来都只有一次机会。
设计这个控制台的人像是对他脚腕上曾经绑着的红带有什么执念一样,所有的操作都与红色沾边,看见这么多颜色挤压在屏幕上,飞鸟雾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及时研究出药物的灰原哀,然后才松了口气。
起码要十分钟,幸好他预估几人完成的时间最长是二十分钟。这些炸弹的位置是他之前听歹徒聊天时说的,都是可以用控制器操控的炸弹,不过现在控制器早就被警方拿在了手上。
既然都是可远程操控的,那应该不会被发现自己在说谎。
少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亮的让人头疼的屏幕上,却还是忍不住跑神,想到几人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还真是舍不得...说不定呢?说不定他能躲过这一次爆炸...至少再见几面也好。
说不定呢?
像预想中的一样,将时间控制在了十分钟之内。在最后一步完成后,屏幕上果然如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从数字三开始。
白发少年瞬间转头,咬牙忍着脚腕上的疼痛向外面跑去,像是想要摆脱死亡早已快将自己吞噬的黑影。展厅外早就因为之前的爆炸塌陷了不少地方,电梯周围的残垣断壁都从怪物一样大张着嘴的电梯通道中坠了下去,砸在仍然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最底层。
在尚未跑到展厅门口时,飞鸟雾就听见身后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立刻被爆炸的余波向旁边掀飞出去,跌向了没有任何光亮的电梯口处。
失重感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秒少年只感觉手腕一紧,像是被人大力拖住了一样。
......?
飞鸟雾有些愣神的抬头看去,正看见萩原研二因为肩膀处的疼痛而有些许扭曲的面孔。
对方直接冲进了爆炸后的火场,不管不顾的拉住了马上就要坠下的少年,根本不顾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掉下去。
等一下!
“你疯了?!”白发少年咬牙喊道,他想使劲挣脱开对方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又怕挣扎的动作太过激烈,直接将人一起拖下去,“给我放开!你不要命了吗?!”
这里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而且电梯前的地面又贴着大片滑手的瓷砖,拽住自己的那刻萩原研二就整个人往下栽去,上半身都快要整个探了出来,还是随后赶来的三人各自勉强找到借力点,拽住了这位警察,才勉强让两人停下一起赴死的动作。
随着爆炸而来的是烈火。
展厅内所有堆砌如山的挂布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被火星燎起后就迅速的燃烧起来,滚烫的火焰从展厅内蔓延开来,腾起了大片大片的黑烟。
“小骗子。”男人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肩部重新撕裂的伤口溢出血来,顺着垂下的那只手臂往下淌,黏在白发少年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上,“那个咸的要命的蛋糕肯定是你自己做了放进去充数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他妈给我抓紧,别想先跑!”
什么嘛,原来那个蛋糕最后是他先吃的。
看来自己真的把调料搞反了......
飞鸟雾不由有些失笑,他抬头看着那人被泪水润湿的眼睛,轻声道,“松手吧,萩原哥。”
没有任何借力点,他们现在维持这种平衡都只是暂时的,早晚会被他一起拖下去,更别说周围燃起的烈火。
也许他该告诉他们,自己本来就快要死了,或者认真给他讲,自己就算是出去也仍然会被组织盯上,琴酒手机上都收到他的照片了,说不定为了抓他会直接设置成屏保。
又或者告诉他自己活下来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江户川柯南掩藏的身份会被发现,安室透和他亲近却从未和组织透露一分一毫的行为会引来怀疑,他们这些朋友会成为组织要挟自己的筹码,隐藏在黑暗里的柊吾会被灯光照亮,还有...君度,给了他缓和剂,又隐瞒自己有弟弟的君度,又会被组织处以怎样残酷的矫正方法?
“我的时间本来就所剩无几了。”少年张了张嘴,说不出这些话来,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偷来的,早晚要还回去,不管是我还是他,从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