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圣僧哥哥

所以安夏知道了,那不是因为疼。

既然不疼,为什么要哭呢?

安夏低头吮去萧白眼角的泪,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挖掉了。

萧白全程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过他,一直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做呢?安夏想问。可他知道,不问还好,问出来了,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碎掉。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安夏感觉自己在女干尸。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怨气,狠狠折腾病弱的萧白。萧白求他说不行了,他也不肯放过他,大有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疯狂之势。

萧白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完事儿后直接睡了。安夏把人收拾干净,盖上冬天用的厚被子。然后自己跑到门口坐在门槛上继续抽烟。

他觉得自己变贪心了。

很久以前,他觉得,能在萧白的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了。

他做到了,却又不满足于此。

他知道萧白心里有他。否则不会主动提出来要做。而且最初亲吻的时候,他真切地体会到了被萧白压在心底的疯狂和热情。

可是那人一出现在萧白的脑子里,一切就都变了。

他在萧白的心里,远远比不上那个人。

他开始奢望,自己才是那个占据了萧白大片、甚至是整个心房的人。

心脏在隐隐作痛。

安夏以为是情伤。可是四五根烟之后,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感觉他刻骨铭心——命魂被反噬了。

电光火石间,安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世间对安琪这个男扮女装死变态的声讨风波一日不过,他就会反复地被怨念反噬。然后命魂衰弱,变成一个废人,需要萧白用自己的心头血救他。可萧白每放一次心头血,就要经历那么痛苦的折磨。

靠着墙壁坐了片刻,安夏起身进屋,摸黑走到炕边,俯身亲了亲熟睡的萧白。人被他折腾得狠了,睡得很死,没有一点回应。

指尖一寸寸拂过萧白的眉眼、脸颊、嘴唇,细密的吻接连而至,全是满满的眷恋。

安夏开了小灯,找到纸笔,在桌边坐下,铺开。

夜深了。安夏手边的废纸团越来越多。

最后终于写好了。他收了废纸团扔进灶坑烧了。把写好的那张贴在内屋门上。然后回到炕边,跪下来,唇抵在萧白的额头,停了很久。

“我爱你,小白。我爱你爱得发疯。那句话是骗你的……”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去救那些能给你带来功德的吧。别救我这个罪人了。”

“我会在三生石旁等你,等你一起,然后下辈子比谁都早地遇见你,拼命地对你好,让你心里只有我。”

沉睡的萧白突然心脏一抽,整个人在一瞬间惊醒。

不适的感觉在一瞬间潮涌而来。但仔细感觉一下,不是那种献出心头血后无法言喻的疲乏和刺痛,就只是单纯的……被折腾狠了。

萧白沉默很久。他真的希望在这种事儿上,2333是忽悠他的。

萧白觉得有些奇怪。他醒了这么“久”,安夏还没出现。翻身看了一眼,身边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想起把自己叫醒的那一下心悸,萧白有点慌。他匆匆忙忙爬起来,结果不小心抻到身后的某处,趴回去呲牙咧嘴了一会儿,高声喊:“安夏!”

没人应他。

等缓过来了,萧白下地,扶着墙四处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贴在门上的字条。就三个字——我恨你。

萧白愣了许久,掐着字条跌坐回炕边。

呵,应该的。

应该的。

他主动要做,真开始做了,却满脑子都是别人。

他知道安夏发现了。不然不会往死里折腾他。

恨就恨吧。

要是真的从此再也不见,也挺好的。

就是命魂这事儿比较棘手。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爆发,到时候可别折腾得他又在大雨中把人捡回去。

反正安夏不在,萧白决定未雨绸缪,把灯做了。可是屋子里仔细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根安夏的头发。

行吧。再出事,再问2333安夏的坐标。无非遭次罪,不怕的。

安夏恨他,这是安夏的房子,萧白不打算招人烦,收拾收拾东西,回般若寺了。

半个月后,萧白看到了一条新闻:当地警方在玉津江的入海口打捞起一具浮尸,经确认,死者名为安夏,男,22岁。前国民“女神”安琪的真身。死因推定为,无法忍受网络暴力而自杀。

网络暴力就是这样,当事人活着的时候,破鼓万人捶。一旦受害者死了,风向就会彻底向反方向倾倒。一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正义之士”开始指责此前那些键盘侠的口不择言。

萧白无心看这些污秽的东西。关了pad弯腰捂住了脸。

他这辈子,不,他这三辈子,都没如此难受过。

安夏,一个两岁之后,就彻底远离了“幸福”二字的可怜人。

萧白本可以让他幸福的,至少给他营造一个幸福的假象。可他却在最后中伤了他——他说要和安夏做,却在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别人。

萧白骂自己是人渣,一个两个都爱……不、三个都爱的人渣。

他只顾着自己难受,却没为安夏想想,他当时是什么感受。

逼死安夏的,不是那些网络暴民,是他。他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难受了一天,萧白又发现自己错了。

安夏怎么会用死来报复他呢?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别人不是一天两天,不可能因此就要寻死觅活。一定是安夏发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怕连累他……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安夏,不怕的,从今往后做多少灯都不怕的,因为你可以医好我。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难受了三天,自责到无法承受、几近崩溃的萧白把怒火转移到了那些网络暴民身上。

如果不是他们擅自喜欢又擅自厌恶,搞得怨念反噬,安夏就不会有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骑士团团长】:女装怎么了?他的存在没给你们带去快乐吗?他从你们那里得到的礼物和金钱是用来中饱私囊了吗?他都捐了啊!他捐助的那些基金,你们不都知道吗?你们的眼睛是瞎的吗?他除了隐瞒性别,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吗?安家的家底你们不也扒出来了?女装也不是他自愿的!他也是受害者啊!那些煽风点火、怂恿他人、不仅在网上进行人身攻击,还要人肉出家庭住址硬闯家门、非要把人逼死的,到底居心何在?

此帖一出,之前安夏以“安琪”名义设立、捐赠过的各个公益基金组织纷纷站了出来,开始为安夏洗刷冤屈,说他是个心地多么善良、多么乐于助人的好人。

很快又有女粉丝说:女神变男神怎么了?我一直都想说,变回男神后,更帅更养眼了啊!那些接受不了的,都是猥琐御宅吧?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还是怎么的?现在把人逼死了,你们高兴了?恶心!

萧白刷了一上午帖子,为现在的风向转变开心。但着实被这些事后炮的网民恶心到了。

当初安夏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呢?怕引火烧身,所以不敢站出来?现在风向变了,就纷纷涌上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开启新一轮骂战,试图揪出几个当年煽风点火的代表型人物,进行新一届的公开处决?真是好棒棒哦。

半个多月后,方丈来找萧白商量,说按时间算,差不多又到做灯的时候了,可是看萧白精神状态不太好,问是不是要推迟?如果推迟的话,他好作安排。毕竟那么多人等着半年一次的救命机会呢,不能按时处理,得给个说法。

萧白说他没事,能做,让方丈照常安排。

一周后,新一批的筛选资料被送到萧白面前。萧白熬夜挑选。

他只能再做三盏灯了,要慎重。

虽然好像慎重挑选也没什么戏,功德值还差很多。但是不努力到最后一刻,萧白不想放弃。

快0点的时候,萧白有些困了,去洗了把脸,回来刚坐下,2333突然说:“弟,功德满了。准备走人。”

萧白不明白。

“你得谢谢安夏。是他设立捐赠的公益基金给你攒下的功德。”

萧白更懵了:“可是……他不是很早就在做这些事?之前怎么没……”

“是,可是那时候他很低调,很多被捐助的人不知道幕后捐助人是谁。现在所有的事情被爆出来,所有的感谢有了指向。加上网上民意的发酵,安夏攒下的功德开始成指数级暴增。恭喜你,完成任务,可以前往下个任务世界了。”

萧白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次两次,他能完成任务前往下一个任务世界的契机,全都是常安给的。

这本来是他自己的事,常安做什么非要插一脚呢?

真是……恨死他了。

“那……我现在这个身体怎么办?暴毙?”萧白问。

2333:“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有的是办法处理。”

“……好吧。”

2333:“准备好,要传送了。”

萧白:“等等!”

“怎么?”

“安夏……去你们那报过道了?”

2333:“你这反射弧略长。”

萧白被怼的噎了口气,“他……说什么了吗?”

2333:“想知道啊?”

“……嗯。”

“不告诉你~”

“哥~”

“不如去了下个世界,你自己问他?”

萧白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忧愁:“下个世界,还有他?”

“怎么?你不想?”

萧白沉默很久,说,随便。

再睁眼,萧白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十分豪华的公寓里。一面墙上摆满了各种奖杯奖状奖牌,获奖人名为“萧白”,获奖照片上都是他的脸。萧白就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公寓没跑了。

他不是被包养的小白脸,这是他自己的大房子!

因为他,是个坐拥5000万粉丝的天王巨星!

萧白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如果不是当年他老爹总愿意搞事情害得他跟着四处颠沛流离,萧白的梦想本来是学学钢琴、当个音乐家。而残酷的现实呢,只能自己没事吼两嗓子权做消遣。

他放了一张天王巨星的cd,转身去衣柜里翻那些炫到没朋友的演出服,看得眼花缭乱,还扯出来试试,完美合身!

前奏过后,萧白意外地从cd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太特么真实了!他成了天王巨星!

当年没能实现的梦想如今在任务世界里实现了,萧白简直开心到想要原地爆炸!

“你们这个也太吊了吧!”萧白要给跪了。

2333说:“开心吧?”

萧白说,开心。

2333说:“哥哥对你好吧?”

萧白说,好好好!哥你最好了!

cd里的歌旋律十分好记,听了第一段,萧白就能跟着哼哼第二段了,哼着哼着,他发现自己还会词!好像这些歌他本来就会。

萧白一件件试演出服,在大房间里旋转、跳跃、闭着眼。

嘚瑟了半个多小时,累了,倒在贵妃椅里望天。

“人生赢家啊。我看过一次演唱会,现场感染力太强、太炫了,整个人都嗨疯掉了!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站在舞台中央,听着台下几万人齐声呐喊,该多爽……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嘿嘿、嘿嘿嘿嘿……”萧白一个人傻笑了半天,说:“哥,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2333觉得自己良心有点痛。

萧白元气满满地坐起来,十分有干劲儿地问:“说吧!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2333扔给他两字——活着。

“……哈?”

2333说:“你去窗边看看。”

萧白提心吊胆地走到落地窗边,从三四十层高的地方看下去——傻了。

“有人把安夏就是本应死去的安琪的事儿给捅出来,引起民愤了。”2333说。

萧白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2333“啧”了一声,开始给萧白科普:“男明星吧,女粉丝居多。女明星呢,自然是男粉丝居多。尤其是安琪这一款的,宅男粉丝占了65以上,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

萧白仍旧一脸懵逼:“怎么可怕?”

“他们是把安琪当老婆的呀!爱得真情实感!你现在告诉他们,你爱了很多年的老婆其实是个男人,搁你你不气?不会想要挖他祖坟?”

萧白默了默,说:“我老婆就应该是个男人……”

2333也默了,良久幽幽吐出一句:“抱歉,我忘了你是个gay。”

萧白追问:“你还没解释清楚。”

2333继续道:“安夏的命魂,一小半是你给的,一大半是粉丝给的。现在粉丝群情激奋,怨念反噬,别说滋养他的命魂,根本就是在啃噬他的命魂。性命堪忧咯。”

“他现在在哪?周围有人照看他吗?”萧白从榻上跳下来,出去找做灯的东西。

2333告诉他,人倒在菜园子里了。

萧白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幻听:“菜园子?”

这不是一个突发事件。左哌领袖傅老爷子身边的新晋红人安夏,是曾经的国民女神安琪,这个重磅消息已经爆出来将近一个月了。只是萧白近来没怎么关注新闻,不知道而已。

而当事人安夏在丑闻爆出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并不慌张。傅家也不慌张。纸包不住火,迟早的事儿而已。

安夏为了寻求跟傅家的合作,很真诚,把自己的底儿都交代了。双方一开始就约定好,傅家从安夏手里拿到安家掌握的右哌机密资料重振左哌,作为报答,傅家要把安夏给的名单上的人都搞下马,永不得翻身。如果中途安夏出了事,傅家大可以不管他,将他当弃子一脚踹了,安夏本人对此毫无怨言,只要傅家把他名单上人清理干净。

其实按照原计划,安夏应该一直躲在暗处,不出来抛头露面。怪只怪他太优秀,傅老爷子爱惜他这个人才,想在左哌里扶植起来,就走哪都带着。傅老爷子觉得娱乐圈男扮女装那点事儿都不算事儿,真捅出来了分分钟就能压下去。

可他没想到,当年的安琪影响力太大了,有太多“爱到深处自然恨”的粉丝。事情被爆出来后,事件迅速发酵升级,形势之恶劣远远超出了傅家想象。

安夏跟傅老爷子说,别为他操心了。这事儿一看就牵扯广泛,有人在背后操纵。左哌刚刚上台,政局不稳,别为了他一个小人物影响左哌在民众中的公信力。对现在的傅家而言,最好的办法是公开表示刚认清安夏这个混蛋的真面目,狠狠踩一脚后划清界限,以免被拖下水。

至于他本人,累了,真的累了。可以让傅家安排“安夏”这个人死掉,就像当年假造“安琪”的死一样。而他本人,可以借机跑路,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傅家说好。于是安夏迅速交接了手头工作,悄咪咪跑去李家庄——一个离般若寺很近,但是有些闭塞落后的小村庄。

安夏计划得很好,等他在李家庄扎下根儿了,就去般若寺把萧白掠来跟自己过日子。

他用傅家帮忙假造的身份登记入户,买下了村尾一座孤零零的半新不旧的土屋。时值春耕,他又跑去邻居家,跟老大爷老大娘学习在如何园子里种蔬菜。他卡里有钱,一辈子吃喝不愁,但是能让萧白吃上自己亲手种的绿色蔬菜,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安夏在邻居家学会了,跑回自己的菜园子兴致勃勃地收拾垄地,埋菜籽。

埋完一垄直起身准备歇歇时,突然眼前发黑。安夏没当回事。上班族嘛,低血压很正常。缓过来就好。

可这次没缓过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感毫无预兆地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安夏心道不好,想快步回房去取电话,结果没走出十步,就彻底败给分筋错骨般的剧痛,倒地不起。

他一个新搬来的,又住在一个跟别人家不挨着、孤零零的小院里,眼看要到晚饭时间,吃了晚饭,太阳落山,初春的天气,晚上气温骤降,本就没什么人出门,更不会有人来看他。安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如果好不了,什么时候能有人发现他?

天色渐渐擦黑,安夏也逐渐开始习惯了这种剧痛。

所谓的“习惯”,不过是意识终于能从疼痛的折磨中脱离出来。身体还是没办法习惯,不听他使唤,时不时地痉挛。

安夏很聪明,他猜到了,是怨念反噬。

如果不是现在这一出,他自己也快忘了,自己如今能活动自如,都是托了那些真情实感粉的福。他在性别这种可大可小的事儿上欺瞒了他们,如今遭到报应,也是活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气温骤降几度。

春雨贵如油。想来村民们都是开心的。只有安夏在心里苦笑,看来自己不被疼死,也要被冻死了。

他忍着疼回想自己这一生。

身不由己的一生。

几乎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除了遇见萧白。

最开心的时候,大概就是做主播的那段时光。萧白搞了那个【骑士团团长】的号,以为他不知道,每天定时定点来他房间打卡,帮他怒喷那些猥琐混蛋。安夏看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还有一次,就是自己设的那个小小的局。对方确实违约了,跟设计的不一样。渗了氯妨的手帕捂上自己口鼻的时候,安夏想他一定要弄死这个人。还好萧白来得很及时,还“冲冠一怒为红颜”。安夏看着那人被萧白揍成猪头,突然就不气了。

他以为萧白喜欢他。

到头来,萧白对他好,是因为某个人,对他不好,也是因为某个人。

那他算什么呢?

意识又开始断片了。安夏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可能再断片一次,就再也连不上,醒不过来了。

那就这样吧。家仇报了,没有人爱他,全是恨他的,死了挺好,一了百了。

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不甘心……

好想再见他一面。

萧白。圣僧哥哥。

此念刚生,一身白色僧衣,手执透明胶伞的萧白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萧白把伞扔了,二话不说捞起趴在地上、半张脸都浸在泥水里的安夏,把人背在背上,半背半拖地把人弄进屋,扒光,用毛巾擦干净了塞进被窝。

身上疼。被碰一下都疼得要死要活。可是安夏觉得好幸福。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萧白怀疑自己魔障了。

他从2333那听到消息,收拾收拾,带上做灯的东西就出发了。直到坐上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去救安夏?让他死好了,早死早超生,去了神面前想起这两世自己的无情无义,许是下辈子就不会来缠着自己了。

可是2333告诉萧白,安夏不会立即死。怨念反噬虽然凶猛,但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啃噬掉安夏的命魂。他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受尽折磨,然后才会悲惨死去。

萧白努力忍下骂街的冲动,问2333另外一个问题:“我给他做灯,能治好他吗?”

他目前只有这一个技能,别的不会。听到事情后,第一反应就是做灯给安夏续命,却忘了确认这种情况,做灯有没有用。

“能缓解,但是不能根治。”2333高深道。

萧白压着怒气追问:“求详解。”

2333说,这个症状是命魂被怨念啃噬到某个界限值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反应。别说现在萧白刚做完两盏灯不久,再给安夏做灯,简直就和之前给安夏做灯时的情况一样,只能救他半条命,就算把他命魂续完整了,只要这些怨念还在,就还会持续损害安夏的命魂。

简而言之,现在的安夏,是个无底洞。想根治,只能期待这种大规模的诅咒消失。

安琪的粉丝对安琪是真情实感地爱。安琪“死”了这么多年,安夏还能活动自如,全是托那些对安琪念念不忘的粉丝的福。

可是当时有多爱,现在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恨。

长久的爱很难,但是长久的恨很容易。

“你要救他,怕是要做好救一辈子的觉悟。”2333说,“哦,友情提醒,你刚从之前做灯的副作用里缓过来,现在又做,小心一命呜呼。”

萧白本来还有点纠结,等到了地方,看见安夏的一瞬间,就什么都不纠结了。

他要救他。

他没办法看见他这么可怜的样子。

“别害怕。再忍忍,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可以救你,我会救你,很快。”萧白用被子把安夏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声音里有哽咽。

安夏说不出来话,拼尽力气地挣扎。

萧白快哭了。那种垂死的状态让他看了很难受:“别动、别动!好好躺着,等我救你,嗯?”

后来萧白明白了,给安夏稍微转了个方向:“我不走!我不走!我让你能一直看见我,好了吧?”

安夏老实了。

萧白扒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把自己擦干,翻出一套安夏的衣服穿了,坐在桌边开始做灯。

安夏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敢把眼睛从萧白身上移开,甚至不敢眨下眼。他怕自己眨下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所以他看见了,看见萧白拿着针尖反复戳刺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去浸透那根编入了自己头发的灯芯,然后点燃,罩上灯罩。

制成后的灯,和般若寺长明殿里那几千几百盏的长明灯,一模一样。

原来,那里边烧着的,都是萧白的血……

萧白很专注,没看见躺在炕上的安夏泪流满面。

灯还没做完的时候,萧白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作死了。可能,又要完不成任务,救不了白月光了……

他问自己,你后悔吗?他听见自己说,不后悔。

已经开始浑身发冷的萧白来到炕边,看见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安夏,笑得有些无奈,捏着袖脚俯身给他擦擦眼泪:“很疼啊?马上就不疼了。很快,很……快……”

萧白跪了下去,从安夏的视野里消失了。声音也没有了。

安夏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现在自顾不暇。

他从没觉得半个小时可以这么长,长得像是过了几辈子。安夏没有为自己突然轻松起来的身体感到欣喜,他满心都在担忧萧白。恢复对身体操控的第一时间,他就爬起来跳下地,将倒在地上的萧白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被褥上。

“萧白?萧白!”

萧白的手脚冰凉,身上也冰凉,没有一处有温度的地方。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安夏试了呼吸,又试了脉搏,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夏爬上炕,动作轻柔地把萧白带过来,圈在怀里,盖上被子,送了他一个晚安吻,关了灯。

他就这样抱着萧白的“尸体”,躺了一天两夜。

差点随萧白而去的安夏,又恢复了求生意志。他知道萧白还没死。因为没有出现尸僵。

安夏告诉自己,萧白只是“睡着”了,他得好好照顾他,等他醒来。

可是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萧白不是一般人,也许死后,和一般人不一样。也许他死了,就是现在这般模样,尸身不腐。

安夏每天给萧白擦身体,把自己和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萧白是个爱干净的人。

某天做大扫除的时候,安夏晕倒了。再醒来,天都黑了。安夏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水也没怎么喝。他告诉自己要好好的,不能这样。他还得照顾萧白。

他反复告诉自己,萧白没死,他只是睡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他是萧白好不容易救活的,他不能死。

可是十几天了,萧白躺在那,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安夏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了。每天抱着萧白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睡了,然后在某个时间突然惊醒,看看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的萧白,开始新一轮的疯魔。

萧白都知道。

除了最初的三天,他难受得完全失去了意识,后来意识就慢慢恢复回来了。

他疼,难受,可是身体动不了。和安夏那时候一样,被稍微碰一下都像被碾路机压过,更别说被安夏紧紧抱着。

可是,别说现在萧白没办法动、没办法说话。就算能说话,他想,他也不会拒绝安夏。

虽然生理上疼得要死,可是心理上,很……幸福。

没有人能拒绝被另一个人深深眷恋着的感觉。

那是一种,就算我一脚踏进了三途川,也坚信你能把我拉回阳世间的羁绊。

第十七天的时候,萧白终于缓过来了。

萧白“诈尸”的时候,安夏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紧紧抱着萧白疯狂亲吻。

仍旧是个废人的萧白只能无力承受。他觉得自己大概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亲死的人。

安夏收敛起来的时候,萧白又“死”了——身体太虚,不胜承欢,晕了。

萧白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反正第一次睁眼的时候看见个颓废10版的安夏,再睁眼看见的20版,简直就是个认不出来的鬼。

这次安夏学乖了,不敢再乱动萧白,凑在他脸边声音极轻极轻地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像是怕自己声音大一点都会把眼前的人吹走。

萧白说,水。

没什么照顾人经验的安夏第一次喂水,差点没呛死萧白。

好在聪明的人总能自学成才。

在安夏伺候祖宗一样的伺候下,萧白一天天好了起来。

某天,萧白问2333,那个以精养血,是不是真的。

2333说,当然是。

它没再揶揄萧白。它知道,它多说一句,萧白都会缩回去。

可到底,萧白就只是问问而已。完全没有付诸行动的意思。而安夏生怕萧白难受、疼,偶尔忍不住偷吻一下都轻轻的,根本不可能像常安一样来硬的。

两人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

萧白教安夏种地。安夏觉得很惊奇。萧白说他小时候跟随父亲被流放,什么事儿都干过。

安夏更奇怪了,流放?他想让萧白多给自己讲讲他的事情,萧白又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