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庄不是那等能言善辩之人,听了这般重话,慌忙大步奔上前来,不住摇手,“少君不可妄言!”
“扶苏句句属实,何来妄言。”
“这……这……”
秦栘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件事的确暴露出秦宫在人员进出,以及身份查验上的漏洞,虽说秦国没有后世宫廷里那些繁杂的规矩,但他亲手将没有经过检查的食物送到秦王面前,现在想来也觉后怕。
夏无且见那死心眼的厨子还不明白,急得在旁跳脚,“庖庄,你自己的儿子失于教导,还要因此事连累少君吗?”
庖庄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君恕罪,仆绝无此意!”
秦栘知道他已明白了,“把他放了吧,他虽有过错,但过错不全在他。”
父亲依旧迟疑,“可……”
“罪不至死,但须惩戒,庖庄府上可有家训?”
厨子精神一震,“有!”
“那就罚他在跪在院中,将家训背上百遍,望名厨世家在这一代能继续传承技艺,秉持家风。”
庖庄还在琢磨这惩戒太轻,况这臭小子手脚不够麻利,人也笨得很,干啥啥不行,他也没打算将技艺传授给他。
那边医官已经不耐烦地上前将小厨子解开了,“一个厨子如此较真。”
庖庄叫医官一句话又拱出火来,“掌勺控火,不比你治病救人容易!”
“嘿呀,没厨子我还吃不上饭啦?”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把厨刀!”
医官被面前那把两晃晃的尖刀吓退一步,“厨子,少君面前你敢乱来!”
“亵渎我庄家祖业,少君面前我也跟你拼了!”
秦栘连忙劝止二人的争执,“我还有些话要同庄喜说,还请二位堂内歇息。”
夏无且整整衣裳率先步入堂中,不与莽夫计较。
庖庄冷哼一声,拂袖转入后厨,少君登门,他得做几道好菜,还得叫那目中无人的医官好好开开眼。
父亲走开,少年尽管忍着不想哭,却还是当场就落了泪。
秦栘在少年身旁的石阶上坐下,“此事虽不怪你,但撒谎确不应该。”
“少君,我知错了。”少年想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当真会连累少君吗?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那你告诉我,你都想了什么?”
“我……那位侍者大人过来的时候,说少君要召一名庖夫前往芷阳宫掌膳,我想让少君尝尝我做得菜,想证明我是可以当庖夫的。”
“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少年满腹委屈,“阿爹不肯教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成为一名庖夫。”
“那你知道吗?”
少年想了想,“知道,要学好技艺,做出可口的食物。”
“为何一定要做庖夫?”
“我……我喜欢做饭。”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不喜欢了?”
“不喜欢了?”少年满眼不解。
“喜欢不是理由,把喜欢的东西做成事业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喜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你今天喜欢,也许明天就不喜欢了,日复一日做同样的事情,再多的喜欢也会被消磨殆尽,你想没想过,等你真的成为一个庖夫,要为之终生努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你已经不喜欢做饭了,到那时怎么办呢?”
他也曾有过很多喜欢,也见过很多人为“喜欢”二字不顾一切,但一时冲动的喜欢在人生的大潮中,很多时候甚至连一朵浪花也惊不起。
少年像是没有听明白他为何这样说,脸上都是茫然,“可我真的喜欢,不会不喜欢的,公子你相信我,就算……就算将来不喜欢了,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把每一餐都做好。”
秦栘摇摇头,“庄喜,你阿翁说得对,你现在还不具备成为一名庖夫的资格。”
少年听他这么说,眼泪流得更凶了,“少君,我不明白……”
秦栘说话并不委婉,“你做出了可口的面食……”
不远处听墙角的庖庄,听到此处,气不过跳出来反驳,“什么他做的,狗屁!分明是听了少君的主意才做的,还为此得了一级爵位,真丢尽了我庄家的脸!”
秦栘哭笑不得,向身后陪同的侍人使了个眼色。
侍人会意上前,轻声细语劝走气急败坏的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