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与他对视，目光相交之处电闪雷鸣。

就在邢老四要给这个不低头的流民一点教训看看时，边芒走到他们两个之间，张开手道：“还没到开始的时候，禁止私斗。”

无论是邢老四，还是亚当柏启正，都对边芒这个至少c级，很可能b级的体质强化天赋者十分忌惮。想让古二低头的邢老四自己率先低下头，然后问：“大人，对战什么时候开始？”

“对于流民这一方来说，十点整。”边芒道，“天赋者将在流民进入战场的一个小时后入场，十二点过十分，无论场上是什么局势，这场对战都必须结束，明白吗？”

三个天赋者点点头，边芒又看向另一边：“你们呢？”

站在这里的十六个流民，除开自己要加入的古二外，大部分还浑浑噩噩。

古二转头对十五个人喊道：“我听明白了！你们接下来听我的指挥！我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这个倒是比边芒的话更简洁明了，十五人中几个还没放弃希望的立即点头。

古二深吸一口气，对边芒说：“我们准备好了。”

边芒点点头说，“那好，光脑？”

光脑：“距离本地时间十点整还有七分钟……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二分钟……一分钟！流民选手准备入场，天赋者选手请背对场地！”

地下生活区，众人抬头望着光屏，屏息以待。

光脑的声音同时回响于基地内和冰原上。

“倒计时五十秒……三十秒……二十秒……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对战开始！”

“快快快快！”古二立即吼道，“跑起来！”

有六七个人下意识跟着他跑上冰原，剩下的人见其他人动了，犹犹豫豫地也跟了上去。

古二似乎真的早有对策，很快带着十五个人来到一片雪坡下。然后立即招呼这十五个人使用光牵引设备，和他一起在这片制造一块做防护的围墙。

这十五个人可是在光牵引设备考核上被刷下来的，有四个连自己的光牵引设备都没制作成功，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到实物。就算他这么说了，也搞不懂要做什么。但古二三言两语，又是自己示范，又是帮忙操作，竟然真的让一些人跟着他动了起来。

这有他这几天一直帮人补习的功效，也有他明明通过考核，却主动要求参加对战的功效。对于十五人中的大部分来说，古二是刚才唯一向他们伸出援手的人。

虽然一只援手改变不了他们难逃一死的命运，但古二既然想做什么……他们帮个忙，没什么问题。

也有几个人依然没动，冷眼旁观，比如王瘪三。

光脑控制的基地摄像头隐匿在风雪间，把古二带着这群人干的事传到基地地下生活区的光屏上。随着一件件工程雏形初现，地下生活区的广场上渐渐响起议论声。

“古老大怎么让他们捏这么多雪球啊？”

“难道是想用雪球当石头丢吗？这对于天赋者大人怎么可能有用！”

“雪球捏得根本没用力，很容易散开吧……”

“我觉得冰墙建得还可以再高一点，古二建的冰墙太低了。”

“墙中间为什么留个缺口？太傻了，赶快补上啊！”

“建好冰墙后是不是得补一个天花板，不然天赋者大人从上面出现怎么办？我听说天赋者会飞……”

虽然明知道冰原上的十六人不可能活下来，但看到光屏上的他们，流民还是忍不住牵挂。

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的，说不定……说不定欧总和边部长突然宣布对战结束呢？

人们如此期待着，很多人都用余光瞥着高台上的欧翡纹。

黑暗中，光屏放出的光勾勒出他面颊的边缘，依然冷漠如霜。

气氛越发压抑，人们就像是等待第二只拖鞋落下那样，等待着冰原上十六人的死亡。终于，光脑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基地和冰原战场上。

“天赋者选手准备入场，倒计时，五分钟——”

冰原上，边芒走到邢老四面前，掏出一瓶喷雾，喷向他被胶水粘在一起的双手。

这些天里，无论邢老四如何挣扎也没松脱半分的胶水瞬间就如水一般融化，滴落在下方的雪地里。

感觉自己手都要僵化的邢老四活动了一下手指，光脑的倒计时继续播报：“四分钟——”

“你们可以准备了。”边芒说，同时扯开了拴住柏启正和亚当的金属锁链。

说完，他捡起掉在雪地中的锁链，转身离开。

“三分钟——”

三个天赋者对视了一眼，开始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计划行动。

亚当和柏启正弯下腰捧起一堆堆雪，一样开始制造雪球。不过他们制作的雪球比古二那边制作的雪球小得多，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

“两分钟——”

邢老四伸出双手，从一堆雪球上摸过。

“一分钟——”

远处，已经做好准备的古二和其他人遥遥望向天赋者入场的方向。

地下生活区，有人不敢再看光屏，捂住脸发出一声抽泣。

“……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天赋者选手入场！”

“boo！！！”

光脑话音刚落，轰然爆炸奏响。天赋者选手入场处，炸开的雪沫完全遮住了远方观察人员的视线。

流民阵地中，一个拾荒者惊叫：“大哥！这样根本看不到那个隐形人有没有消失啊！”

刚才搭建阵地时，古二已经把自己从边芒处获得的情报告诉了其他人，同时告知的，还有他这几日思考来的应对方案。

针对那个会隐形的金发天赋者，他叫一个眼力好的拾荒者盯住他，只要消失，就去寻找地面上莫名冒出的脚印。但现在爆炸把金发天赋者的身形全部遮住，被委派成为斥候的拾荒者根本不知道，这人是隐形了？还是转身躲了起来？

“不要怕！”古二喊道，“注意脚印！”

“老大！狼！狼冲出来了！”

狼冲出来了，从炸开的雪沫中。

灰色的巨狼在冰原上奔跑，黑灰泛着银光的长毛在风雪中起伏，只是瞬息间，变身天赋者就将双方间的距离拉近了一半，而这个距离还在迅速地缩短。

这个距离，哪怕逆风，也足够柏启正听到不远处冰墙内什么人高呼的命令。

“所有人，按下第二个键！”

有好几个人按错了，但冰墙外的雪球堆中，还是有七八个雪球被牵引光束射中，抬起到半人高的半空中。

古二继续发令：“所有人，按下最后一个键！”

最后一个键比较简单，这回，只要是成功用光牵引设备抬起雪球的人，都没有弄错。

只听刷刷刷——

七八个悬浮在半空的雪球连残影都没留下，就猛地消失了！

地下生活区广场，李开见到这一幕，猛地站起来。

李老狗连忙又把他按回地上，他妻子也扶住他的手臂。

女人左右瞧瞧，确认没太多人注意到自己丈夫，然后李老狗才问：“你发现什么了？”

李开压低声音，道：“光牵引设备的确能把牵引的东西射出，但射出初速度没这么快的，那位光脑大人，说是为了安全进行了限制。”

“也就是说这个、这个什么光，也是能拿来当武器用的？”李老狗惊讶，“但是大人们限制了对吧？古二这混蛋家伙绕开了限制……”

“不，欧……欧总在课上说过几个绕开限制的办法，但我没听懂……没想到古二听懂了。”

这次聚居地流民和拾荒者之间的竞争，李开为做得更好，非常用心，也非常成功。聚居地流民全部自己打印出了光牵引设备，没通过考核的人数也比拾荒者少得多，这么看应该算他赢。

但现在，只算他和古二两个人的竞争话，或许是他李开输了。

李开陷入低沉，冰原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一秒都不到，一枚雪球被光牵引设备发射出，打在奔跑的柏启正面前，这为了赶工没太用力而过于松散的雪球竟然击穿了雪地，在柏启正脚边留下一个深坑。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怕是当场要变成一个血窟窿。

柏启正变成的狼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他可不是那种不怕子弹的天赋者。见到这一幕，他悚然而惊，忙止住脚步。

可他也并非没有对策，柏启正好歹也跟着雪熊一路南征北战过，就算对方把雪球像子弹一样射出，没射中一样没毛用。

这些流民的射击技巧太糟了，除了第一个吓了柏启正一跳，后面射出的雪球全部被柏启正轻易躲过。

稍稍游走了一段，确认流民们没有更多手段，柏启正放下心，撒开四条腿，一跳越过十来米！

现在他距离流民们用来保护自己的高墙只有一个纵越的距离！

他马上就能自由了！再也不用在笼子里跑圈了！

柏启正得意地想，两只前爪先着地。

然后，他比人类更敏锐的双耳，听到了一个细微却明显的声音。

是什么断裂的声音。

——咔嚓！

他脚下的雪地整个崩塌，变成狼的天赋者连挣扎都来不及，就直直掉了进去。

摔下去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之前那个发号施令的流民在大吼：“把坑填起来！快快快！”

这回不用古二指挥，其他人已经一拥而上。

古二松了一口气，自己却没去填坑，而是抬起头，不断张望。

天赋者入场处，不久前的爆炸已经平息，但除了一个落入陷阱的柏启正，另外两个天赋者至今不见踪影。

古二心中忐忑不安。

另外两个天赋者，到底去哪里了呢？

另外两个天赋者，一个来到基地中。

基地地下生活区，见到那只巨狼跌下陷阱，所有流民齐声欢呼，不少跳起来，开始唱歌。

欧翡纹心不在焉，在欢呼声中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时，突然感到脖颈上冒出一片凉意。

只见一把晶莹冰刀从黑暗中伸出，抵在了他的喉结前。

本来不该出现的边芒赶到食堂时，李开已经带人阻止了这场混战。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李老狗的长子说，“我听欧……欧……”

“你们叫他欧总就好，”边芒知道，欧翡纹名字的发音对于这群人来说是有点困难，“怎么样？多少人受伤？”

“没多少人，”过去统计的李老狗忧心忡忡地跑来，“边芒大人，我听说——”

“别担心。”边芒对他点点头，“先把受伤的人搬到医务室去吧，就算处罚也得等治好伤再说。”

他既然这么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边芒一个人搬了五个送去医务室，在医务室帮忙的流民女人则打来热水，给这群人洗伤口。

边芒放下人，环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古二。

他看向李开，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边芒皱着眉想了想，转身走出医务室。

随着夜晚的降温，和冰原相连的一楼室外活动操场温度已经降低到零下二十，连少数饭后散步的男女也回到了地下，空荡荡的操场上却还有一个寂寥的身影。

鼻青脸肿的古二背靠冰墙，望着操场中央被关在笼子里的三只俘虏，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他听到一个人大步走来，在他身边站定，然后笑道：“就算你能趁机会杀了他们，考核后的对战，肯定也会出现新敌人的。”

被猜中想法的古二转过头，果然看见了边芒。

和绿发的外来者相比，边芒无论从发色瞳色肤色，还是从五官上说，都和比较流民相似。但每次看到这个强大的黑发天赋者，古二就更能明白，什么叫差距已经注定，什么叫本质上的不同。

人人惧怕的欧翡纹，古二张口就敢怼，反倒是这个被人看轻的黑发天赋者，古二靠近都不想靠近。

但边芒和那个讨厌的绿毛在某些方面又惊人的一致，比如说，过于敏锐的感官。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杀了那三人的机会，古二翻了个白眼，道：“他们死了，难道你要亲自上场？”

“不，不行，”边芒说，“我做不到。”

“……”古二。

这句话就有意思了。

“你不是绿毛的下属吗？”古二说，“他下令了你也做不到？”

“老板不会下那种命令啦，”边芒挥挥手，侧过身在口袋里掏什么，“首先他也不是那种人，而且我觉得，他对关系维护还是挺看重的——吃肉吗？基地里的肉干全作为储备粮锁冷藏室了，不过我身上还有一点，是他有备无患让我带上的。”

“……”古二，“老子不吃！”

“不吃就不吃嘛，”边芒说，自己啃了一口，“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也不要一口一个老子，好像你真的是谁老子一样。”

“……”

“先前老板开导了我，让我知道我受限于过去，有些想法错了。现在我来开导你，告诉你，嗯……有些事啊，光说是不行的。”

“老子没有光说。”

“不准说老子，以后说一次就去除雪一次。”边芒狠狠一拍他的头，“洗头要洗干净，还有，光说不行，有时候说了做了也不行，你得让他们看到。”

“……哈？”

古二还想再问，边芒已经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三个天赋者的能力，你想不想知道？”

拾荒者首领当即被忽悠开了注意力，几分钟后，带着满脑子消息，晕头转向往下楼的方向走。

边芒还有点担心他，却看到楼梯口处有个女性的身影。

来人是李开的妻子，在医务室帮忙，应该是李开不放心，让她在那里等古二的。

边芒对李开妻子点点头，又瞥一眼远处的仓鼠笼。

仓鼠笼中三人纷纷收回目光，前超级英雄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几步，踩着刀削似的冰壁而上，钻过二楼地板和冰原冰盖的间隙，来到冰原。

雪花还在飞舞，两个月后才会停下。凛冽北风刮过，尖锐的呼啸能刺穿耳膜。

哪怕知道这影响不了心灵感应，边芒还是捂住了耳朵。

他思考了一下，敲了敲。

——老板。

——嗯？

——……

——什么事？

——……

——边部长，别不说话，还有，今天你没收菌体培养室的菌毯。

斟酌言辞的边芒一愣，满心忧伤烟消云散。

他笑了笑，回复。

——老板，你让我多伤春悲秋一会儿嘛。

——别废话了，想说什么。

——哦，我想说……老板，现在天这么冷，风这么大，星火……星火还能不能燎原呢？

——这关天冷风大什么事，星火能否燎原，看的是空气湿度和燃料是否充足，上面这两样条件满足，天气再冷，风再大，也不过为火助势。

——这样吗？

——你在担心什么？

——……我投下了一个火星，想看它能不能烧起来。

——当然能烧起来。

边芒惊讶了。

——耶？这么肯定？

——因为我在后面泼汽油。

心灵感应里，欧翡纹的语气一日既往冰凉——别在冰原上吹风了，回来收菌毯。

——噗……是，老板！

边芒蹲下来，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会儿，才捧着发痛的肚子往回走。

——老板，明天会更好的吧。

——谁知道。

——有你在，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边芒在心灵感应里说，满意地感觉到对方逃也似的关掉了这次心灵感应。

十几个小时后，第五天悄然而临。

和前几天有点不同，操场上的电灯亮起时，仓鼠笼……人力跑步发电机中，除开透明人亚当外，c级的强化天赋者邢老四，和e级变身天赋者柏启正，也都醒着。

“今天出来除雪除冰的人比前几天要多。”

“听说昨晚他们打架了……”

“干！这群流民吃的比老子还好！”

用充满杀意的目光扫视那些慢吞吞出来的流民们，邢老四被奇怪胶水粘在一起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金属栏杆。在他旁边的柏启正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有深沉的青影。

邢老四和亚当眼底下也有，这三人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本以为已经失去了希望，没想到还有重获自由的机会，任谁也无法安眠吧。

他们也疑心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但昨晚那个男人可是说了，只要他们能杀死那十五个从流民中淘汰出来的人，他和他的老板就放他们走，并且，绝不会在他们获胜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对他们出手。

对战过程中也是，绝不会半途动手干预战况。

如果不放心，基地的主人愿意和他们签下合同。

签不签合同都是一样的，有力量者违反诺言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但是想活下去、想做什么的话，这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根本拒绝不了啊！

邢老四阴沉的目光从远处跑圈的流民队伍上移开，看向身边这个众所皆知的废物柏启正。

这家伙要不是有一个主队的叔叔，根本混不进雪熊这个大型的天赋者雇佣军团，邢老四也瞧不起他，但真的要和十五个流民对战……总觉得这条件有什么问题，还是得商量下配合。

这么想着，邢老四再次敲击栏杆，给柏启正发去暗号。

昏昏欲睡的柏启正动都没动，仿佛没有听到，邢老四正思考要不要一脚踹过去，又听到有人敲击栏杆，以相同的暗号回应他。

“……谁？”

邢老四抬起头，在他对面，金发的隐形人亚当对他笑了笑。

邢老四用的可是雪熊内部的暗号，能做出正确回应的只可能是他们雪熊内部的人。但这个金发的外来者却也正确地回复了他，难道他和雪熊有什么关系吗？

在过去几天，这个外来者可没有理过他们啊。

邢老四心中疑窦重重，却没耽误他手上和亚当交谈的功夫。

双方或打节拍，或眨眼睛，交流起来完全不逊于用嘴巴。

——你们同意了？

——你不也一样。

——既然这样……合作吧。

——十五个流民而已，就算能用槍炮，我一个人也……

——不，我不是说这个。

虽然知道现在没人看他们，哪怕有那种可以监控的设备，也应该察觉不到他们暗中的比划，金发的隐形人打手势到这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左右看了看。

确认那边操场上的黑发天赋者没看过来，他才挪到邢老四身边，背对边芒，继续比划。

——我是说，逃跑。

——我不相信他们。隐形人亚当打手势说，天赋者全是性格扭曲之辈，越是强大的越这样，看看你们团长金刚熊斯童光，或者看看那个导致你们沦落北方的猩红女王。我不信这里的主人会真的放我们离开，我们身上的价值可还没压榨出来呢。

——但我们怎么可能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