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攥住了。
她无暇顾及玉揭裘是怎么知晓她陷入危机的,也不清楚他为何能这样不偏不倚地出现。他说:“你这样,就算救回她,也会令她妖化。”
凤凤还在痛苦地呜咽:“是你……你让我祖父死在战场的,我爹娘都饿死了……”
小狐狸已大致知道了。
在凤凤眼中,狐狸大抵没有分别。她曾去试着报复过捉到阿娘的农夫,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一定误认为她是阿娘诈尸回来报复。
这一世,她的确什么都没做过。
战乱、饥荒,那又不是她造成的。
“那你们杀了我阿娘呢?”她忍不住与将死之人回嘴。
玉揭裘蓦地伸出手。
他的手搭到凤凤脖子上,只听一声响,他已面无表情拧断了她的脖子。
小狐狸猛地去推搡他,以至于自己都跌作到地上:“你这是做什么?!”
“她被仇恨蒙了眼睛,现在死了好绝后患。”玉揭裘看起来太残忍了,好像死人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起身,冷冷地告诫她,“杀她的是我,业障也是我的。”
“这是业障的问题吗?”她一跃而起,再度为他的行动准则困惑。
他疯狂又邪恶。
倘若纯良、温柔或可怜,那也一定是装的。
玉揭裘朝她笑了笑,俯身将她压箱底的短刀取出来,交到她手中,说:“以后记得带好。
“有虫子在攻过来,我得去料理他们。恐怕有些时日见不到面。”
得不到回音,他便用手触碰她。
小狐狸别过脸去,回避说:“你会死在战场上么?”
玉揭裘笑了,看着她的侧脸道:“不会。”
那笑叫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听她罗列自己假扮过的神明的时候。
尸体草草被收拾了。
小狐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恼火。
玉揭裘走后,寿便来见她了。
寿认出她来了,虽说人的相貌不同,但玉揭裘身边的狐妖并不多。
正如小狐狸所料,寿是来劝她杀玉揭裘的。
“阿胡……狐仙姑娘,”寿试图摆出亲切而诚挚的神情,“引狼入室,本是我的错。可你既不畏生死地来降魔,我想,自然也是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的。”
实话说,并没有。
但小狐狸还是一言不发地微笑。
寿郑重其事地请求道:“请你定要为天下除此邪魔。”
寿并不多话,起身要走。小狐狸却瞄见什么。
“寿大人请留步。”她看到寿的双臂。
那不是人的手臂,白净圆润,如竹如玉——
“我两条手臂都被那孽障毁了,”寿说,“这是义肢。”
“这瞧着像傀儡?”
寿如实作答:“不错。是渊儿身边一个傀儡帮忙做的……那孩子与荆渊不同,很是心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非要跟那魔头搅在一起……”
是瑞生!
小狐狸眼前一亮,当下断定,恰如寿能从玉揭裘身边的狐妖猜出她是谁一样,玉揭裘身边的傀儡,除了瑞生没有别人。
瑞生也在稗巴。
可他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联系她?
小狐狸陷入沉思。
寿望着她,没来由地又坐下。她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对眼前这狐妖不说假话的感慨,又或者纯粹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闷。
“……渊儿误入歧途,自己走上绝路,”她突然就承认了,自暴自弃似的,临终坦白一般,寿摘下簪的步摇,慢慢低下头,“是我们长辈的失误。”
小狐狸从思索中抽离,悄然望向她,抽丝剥茧,等着寿说下去。
他的亲眷,他的师门,与他有关无关的人都希望他死。
寿娓娓道来:“为了严守他的身世,王太后和王兄杀了太多人。仆人们胆战心惊,也有人去向年幼的世子倾诉。他还是孩子,以为那是对的。他不懂得是非——”
那个孩子被小说设置成了不通人情的角色,他存在的全部都是为了爱女主人公,以及成为能被女主人公一剑杀死的魔头。
但即便是魔头,也有他的孩童时代。他背负着成为恶徒的天命,被添置了破坏与杀戮的功能,却还是要度过死亡之前的章节。
他听到了仆从的祈愿与哀求。
称不上怜悯,小小的世子只是不愿看到眼前人延绵不绝的眼泪,他想,痛苦一定是极其痛苦的事。
荆渊将手搭在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仆役身上。他用稚嫩的声音说:“由我去办吧。”
回忆褪尽,回到现如今,寿将义肢搁在小狐狸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