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她说,“好。”
赶回行宫时,小狐狸没有贸然露面。
她悄无声息地化作人形,潜行其中。夜晚的庭院中只有月色,小狐狸头顶是一株洁白的昙花,正在徐徐绽放。
小狐狸自认避人耳目有一套,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昙花被击中,坠落到她发间。继而是寿的喝令:“出来吧!”
小狐狸怯生生地冒出了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觉得还是多笑笑为好,然而,才抬眼,她便笑不出来了。
玉揭裘伤得很重。
嘴角开了一条口子,直直划到耳根,血溅了大半张脸。左眼睁不开了,不知道瞎了没有。衣服红了一大片,左手拢住袖子,应当是在接住自己渗出来的血。站在石桥后方,不像隐蔽,倒像是在借死角掩盖自己的伤势。
他苦笑:“你回来做什么?”
小狐狸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她站在原地,不敢胡乱动弹,却还是用无助的声音喊他:“玉揭裘。”
“咳……”玉揭裘回复她,仿佛局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怎么了?”
一支灵脉能供养成千成万人。
而眼下,寿独占了一支。即便怕走火入魔要放慢修炼步调,这么多年,她定然吸收了不少。
要怎么做?
都是她害的。
小狐狸说:“寿大人……长公主殿下!玉揭裘是您的血亲呀。这时候,您不该想着报复那个害稗巴亡国的王后吗……”
“那贱人不过是个蠢笨的狐妖,两三句便被我骗得团团转,反倒替我忙活去了。况且,”寿冷笑,她把涂纱误认为是小狐狸了,突然间,她像电闪雷鸣似的咆哮,“这魔物才是最该死的!”
至少双方还能沟通,而且仔细一看,寿也不是毫发无伤。发髻弄乱了,还被斩断了一条手臂,只是用玄文和布帛包扎过,因而看着没那么吓人。
小狐狸继续赔笑脸:“‘魔物’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斩妖邪镇鬼怪时,玉揭裘大抵是有些凶悍,但往常,他待人也是友善的呀……或许幼时得罪过姑母,可那必然是因他母亲身份卑贱,他又被父亲判以死刑,惧怕不安,才惹的麻烦……”
寿看着他们。
她是突然笑的。
寿说:“‘他母亲身份卑贱’?‘他被父亲判以死刑’……这是他跟你说的吗?”
小狐狸被推入茫然的沼泽。
玉揭裘的笑凝结在脸上。
寿像是听到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啼笑皆非,目眦欲裂:“玉揭裘?你如今叫玉揭裘是吧?你竟然好意思撒这种弥天大谎!身份卑贱?你母亲是王太后,纵然你是王兄乱母生出的孩子,他们不也封你为世子了吗?!”
小狐狸像被人背后刺了一刀。
她为后在稗巴呆了足足两年。
这样的丑闻秘闻,不被她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玉揭裘不看任何人,单只是维持着笑,在说:“姑母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并不明白。”
寿哀痛地怒喝:“是我们好端端的要杀了你吗?倘若你不放火烧死王太后,我们会要除掉你吗?倘若你不下毒杀我们,我们会那般憎恶你吗?”
小狐狸望向玉揭裘。
玉揭裘的神色原封不动,照旧从容地申辩:“姑母怕是误会了吧?”
“你满口谎话,装出一副性情纯良、孤立无援被迫害的样子,”寿边说边呜咽,那样的悲痛太逼真了,根本造不了假,“你还是个孩子,就干那般残暴可怖的事!”
玉揭裘还是笑着,语速略微加快:“姑母休要再说了。王太后不也杀奴仆吗?为了保全秘密,每隔三个月便屠戮一批宫人。父王和姑母不也是这么处死下人的么?”
“那你也不能弑亲啊!”
玉揭裘终于看向她,笑到脸颊细微颤抖:“别说了,你和父王不是也想杀我吗?”
“还不是因为你杀王太后——”寿尖叫起来。
“别说了。”
“你自私自利,六亲不认。我们为了谁才这般煞费苦心?你不配做荆家人。王兄临终还叫我处死你,你小小年纪,也算有些手段,硬生生逃了出去。我以为你被响马杀了……你后来又杀了人吧?”姑母说。
玉揭裘别过头,让自己的表情消失在小狐狸的视野中:“没有,住口吧。”
“对一切坏事自学成才,你一定又干了不少坏事吧?滥杀无辜,杀人如麻……”
“我说了没有!”
玉揭裘突然暴沸开来的。他朝寿直奔而去,寿放出玄文布帛,他却挥开左侧衣袖。积蓄的血飞溅而出,洒满布帛,那一片的玄文自然失效。而他则抓住那处,一剑朝寿刺去。玉揭裘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神采,没有温柔的笑,也没有打趣人时的愉快,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只剩下激剧的愤怒与杀意。
他用力捅入寿的身躯,拧动刀柄,任由穿过的内脏被搅碎。玉揭裘终于又笑了,满脸是血,如释重负,却笑得惊喜欲狂:“都叫你住口了,一直忍着呢。”
被刺穿身体的寿良久愕然,末了张开嘴,却笑着,心满意足、如愿以偿,露出血淋淋的牙齿。
“你看,我说了吧。”她说,“魔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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