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倦花飞 天宇无际 7793 字 12个月前

知道这是武平有意找的借口请假,心里明白他回家只是为了他和他朋友的生意而回家。

想到正好趁这个机会自己休假,同武平回趟西安,也是去多年没回的老家,自从在渭南上了两年高中,到现在也过去了三年多了。

重要的是于卫想跟着武平趟趟路子,趁着休假看看自己是否也能赚点钱。在这几年里刚刚改革开放才五六年的时间,金钱的利益被无形中扩大化,人们开始唯利是图,在公职上一个月一两百元的工资,确实连条好烟都买不起。

当时考不上高中,做了个体户的,在服装行业的商海中混迹初中同学,每月最少也能挣上几千块,那可是公职人员一年的工资都达不到的水平。

“军队要忍耐”某领导说了,可忍了六七年,就连工人的工资水平都比部队干部的高,一股不满的情绪在部队上下流行。

时下流行着一种俗语“搞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干的不如贩的”,随后在上级的默许下,各个团级单位都成立劳动服务公司,名义上是给部队挣点经费,实则到后来都中饱私囊了。

部队是打仗的,怎能搞经营?这不是腐蚀了部队的战斗力吗?然而这是一种潮流,凭个人的能力怎能挡得住?只能随大流了。

战友们家里人只要有做生意的,不管大小好像都能挣钱。闲聊中只要一说到家里有做生意的,那可不引来同伴们羡慕的眼神和不停的追问。

这些诱惑对刚刚二十出头的于卫来说,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激发出了他对金钱的渴望。

就这样两人约好,等于卫休了假再一起离开。

九月中旬休假报告很快批了下来,于卫和武平整理行装,一起先回了趟边城的家。

这是家里上下充满了喜悦之情,于红生了个男孩,在娘家坐月子,孩子父亲给起名叫温龙,因为今年正好是农历龙年。

小家伙长得可很可爱,也很结实,一逗他总是笑个不停,而且一笑两酒窝,是那么的稀罕。

自然,于红小两口也沉浸在无比的幸福当中。

于卫带着武平在家里住了四天,四天当中也和帕哈尔、夏江几人来往,去舞厅跳舞,得知郭浪已到武汉上学进修两年。

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家伙,上学也不告知一声,我也有这个打算啊!没就想到让他捷足先登了。

上学的事情也没多想,有很多同学都在今年进修去了,于卫在通信教导大队一个班里的叶旺也去了首都bj的指挥学院进修,吕峰也到政工学院进修了。

这让于卫不免地流落出一丝的失落感,但接下来去西安的行程又让他充满着期望。

就这样两人坐上了开往西安的火车,整整七十二小时候到达了西安,虽是硬座,但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看不出一点疲惫。

武平的家人得知是连队来人了,很是热情,特意将家里养的大公鸡杀了,在家里做了一桌菜,来迎接这位远道的客人。

于卫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两瓶伊犁特曲,算是给他父亲的见面礼。武平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在家排行最小。

他家孩子的姓都随母亲姓,于卫心知老家有这种习俗,婚后男方到女方家来生活叫入赘。

他家住在一栋三层楼的一楼有三间房,还带着楼后一个小院子,搭建了一个平房,也属私建。

武平饭后给个人打电话,之后他那位朋友就来了,两人就出去了,他哥哥武力叫他不要参加“仵胖子”的事,武平哪里听得进去。

一晚上都没回来,好像他家的人个个都挺忙的,也不知忙些啥事?于卫感到挺寂寞,第二天总是一个人在街上闲转,逛到下午才回去,进了门才见到他们。

可是武平还是不见人影,他爸到街上给他打个传呼。

“传呼?什么是传呼?叔叔!”于卫不解得问他爸。他爸显得有些着急,急急地出门,回头说了句话:“我给你说不清,等他回来说给你听!”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他爸从外面回来,进门说了句:“他回电话说一会儿就回家!”

正吃着饭,武平从外面回来,进了门对着于卫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排长,不好意思,没能陪着你,实在是抱歉!”

于卫呵呵一笑说:“没事,你有事忙你的!”

他爸忍不住一顿数落:“你把你排长往家里一撂,就不管了?哪有你这样子的?”

“这不是刚刚联系到了胖子,这才有空回来嘛!”武平连忙解释。

“见了涛涛没?”他爸又问。

“见了,见了!”武平回答。

“涛涛是谁?”于卫问。

“涛涛啊!就是他的对象,叫袁涛,在西安审计部门上班!”他爸抢着解释说。

“叔叔,听他说过,不过你们叫涛涛,还是第一次听说!”于卫说着转过脸对着武平又说:“哎!下次带来见见面?让我也见识见识!”

“哦!多大的事嘛?没问题!”武平爽快地答到。

接下来是他家的人再交流,于卫则仔细地听,后来明白他们现在都参加到倒卖彩电的行列。

彩电生产在西安有好几家厂,以黄河牌、凯歌牌、如意牌这三个厂家的牌子最为紧俏,主要销售18寸、20寸两种规格,简直是供不应求,有门路从厂子里得到货源则是“一道贩”。

他们口中的“仵胖子”是“二道贩子”,他下面的三道贩子有很多,不管黑道白道都有。

听武平说,仵胖子是他哥武力的大学同学,他四五月份回来时,有时间和仵胖子一起骑着三轮车,拉着一两台彩电,大街小巷的叫卖,后来发展到一天能卖五六台彩电,由于假期到了,他必须赶回部队。

这次回来昨天一见,仵胖子居然越做越大,而且住进了宾馆办公,手下有5、6个人帮忙,生意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各个行业的人拿着钱找他,希望能从他手里得到彩电。

每台彩电他们加价150元到200元不等出售,一天下来有4000到5000元的入账,在这个大学教授每月工资只有100多元的时代,无疑是相当可观的财富。

西安九月的天气,潮湿闷热,让人心烦。好在宾馆的空调吹出的空气很凉爽,于卫就这样被武平带进了这个“私倒”的团体。

当仵胖子知道武平带来了自己的排长,起初并不高兴,还埋怨武平,怎么把自己的排长带过来了?

武平总不能把于卫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来潇洒,解释说:“排长,这几天在咱们这儿呆几天,过些天就走了!”

就这样,于卫留在了仵胖子身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仵胖子带着他的几个兄弟,三天两头的换宾馆,躲躲藏藏起来。

跟着他后面的“三倒”“四倒”众多的人们,等待不来结果,苦苦地追寻着他,只要他到哪里,不出两天总有人找到他的住处,接下来便是人满为患。

这样持续了两个星期左右,天公也不作美,华西秋雨在此时连连绵绵下个不停,早把前面的热浪赶走,气温持续下降,不免让人感到了寒意。

武平这些日子越发和于卫亲近了许多。于卫感到事情蹊跷,主动与武平交流,问他到:“武平,我咋觉得势头不对?怎么老仵总是躲躲藏藏的,这也不是办法?”

“于,这事我问过老仵,据他说是钱已打给提货人,可总是供不上货,每次只是几十台,就现在跟着我们的这些下游等机子的人,合起来就有二百多台,供不上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由于熟悉,年龄相仿,武平现在也直接将于卫的姓作为称呼。

“我看这事不攒劲,不行,我得离开这里!你也离开吧?”于卫似乎感觉不妙,征求武平的意见说到。

“有啥事?我看没啥事!机子现在供应的少,但并不是没有,只要能供应得上,不管多少总能应付过去的!再说我们家,我爸、我姐他们的机子也在里面,我肯定不会走!”武平若无其事地说到。

下午,仵胖子召集自己的人开了个会,一是稳定军心;二是让外界放心。于卫因为与他们在一起,就旁听了他们的会议。

仵胖子说:“现在有200多台电视的缺口,钱已经给了几个供应商,由于现在电视机厂检修设备,有的流水线已经停工检修,个别流水线正常运转,这样产能急剧下降,我们的货一拖再拖,每周只有几十台,满足不了下游客户的需求,怎么办大家想个办法?现在外面有人说我老仵携款逃跑,你们可以告诉大家,我老仵不会离开西安的,要对大家负责!”

手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最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武平提了个意见值得考虑。

“我说,既然每天下游的客户天天跟着,我们到哪儿!他们就尾随到哪儿!他们是的确不放心,因为他们手中的客户都是老百姓,拿得都是血汗钱!既然现在我们没办法有大的供货渠道,只有每次将拉的几十台彩电,按照轻重缓急平均分配,这样让大家看到希望,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僵,共同渡过这个难关!”

武平不愧是首先和仵胖子出来打天下的,说出的意见合情合理,颇得仵胖子的赞许。

其他人也建议将这些下游的客户统一安排在一个旅社的40几人的大通铺房间,不愿意住的可以回家,在这里让大家等待消息。

这天正好供货的人提供了四十台彩电,按照计划的分配名额,给下游这些人分派。

可计划难免疏漏,这就捅了天大的漏子。

这些下游的客户中有公安局的30台彩电,见到发彩电,公安的客户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自己人。

但按分配他们只拿到了4台彩电,这远远解决不了他们的需要,而且引起了更大的麻烦,等待机子的客户有的拿到几台而有的没有拿到,这让大家愤愤不平。

仵胖子被他们纠缠难以脱身,后来只能选择先前的办法“躲”,通过关系住进了南苑国宾馆,包了一栋楼。

这一躲,又加深了与下游客户的矛盾,大家认为他携款逃跑了,谣言满天飞,在谣言的蛊惑下,有些客户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住了,有的人干脆报了警。

在南苑国宾馆里待了两天了,这里环境很好,十几栋洋楼错落别致的排列着,道路两旁的松柏挺拔茂盛,连阴雨后终于等来了久违的晴天。

这天一早饭后,公安的人就已经找到了这里,来了两个人,主要是协商他们彩电的事,大家不免紧张起来,武平觉察势头不对,赶紧对于卫说你到餐厅去躲躲,我们在那里见,他和两个人先行离开。

因为餐厅距离他们这的地方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于卫想先回住的地方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等他换好了军装拿好东西准备出了楼门时,楼外的空地上站着两人说:“我们是公安局的,里面的人暂时不许出来!”

于卫当时一惊,心想:看样子,这下出大事了?

无奈之下,只有回房间等着,等待着仵胖子和公安协商的结果,暗自念叨着,千万不要出事情。

仵胖子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他和两位公安的人出现,他脸上面带笑容地说:“没事!没事!大家放心,都是工作上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虽说是处理好了,可是公安的人还是不让人随便走动,等到了下午,一辆公安大巴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走了,一路上警笛长鸣,引来路两旁的人们驻足观看。

坐在车上的人,有仵胖子的人还有些下游客户,大家都一言不发,各自盘算着自己事情。

于卫心里这个后悔啊!真恨自己啊!怎么就摊上这么倒霉的事情?来趟西安,老家还没来得及回,就被抓了起来。

但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自己也没有干什么事,仵胖子虽然倒卖彩电,法律上虽然有投机倒把罪,但对这种情况不属于它的范畴,因为是首先没有囤积,其次没有谋取暴利,一台彩电只有200元的利润,再次不是伪劣产品,是正规厂家的产品。

再说,投机倒把罪已经被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从法律上取消。

想想自己也没有参与仵胖子的事情,只是跟着他们到处乱转,充其量享受了他们一下“奢华”的生活罢了。

想到这于卫心里面有了底气。

他们被带到了古城分局里,警局的人一阵忙绿,每个人都被带到单独的房间询问。

于卫也被带到一间警员宿舍中问话,询问的警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警员带他进了门就先说:“别紧张!我们是正常询问,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把你该说的都说了吧?”

一脸紧张的于卫点了点头,在警员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警员问到:“你哪里人?怎么与仵和人他们在一起?”

仵和人就是仵胖子的大名。

“我是战友带来的,听说这个宾馆里有内参片,想在这儿看电影来着!”于卫有意瞒着说。

从目前形似看,仵和人这帮人被古城分局抓了起来,这肯定是下游客户不满仵和人的做法,电视机拿不到,一拖快两个月了,他们内心深处备受煎熬。

这些天,仵和人又躲着他们不见,来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外界流传他携款潜逃。

虽然后来证实他还在西安,又同客户们见了一面,可是客户们不放心啊!他到哪里那些客户就跟到哪里,搞得他焦头烂额地办不了公,只有频繁换地方,躲避这些人的纠缠。

这样次数多了,客户们实在痛苦难耐,有的人按捺不住之下报了警,一旦报警这就以经济诈骗进行抓捕,一旦进入审讯程序,协商的余地都堵死了。

客户报了警,心想着电视机拿不到,钱总是能拿回来的,可不知他们也是倒卖,也是同样的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审问于卫,就早早结束了,因为根本问不到什么,于卫就说自己是看电影来着。

古城分局的大厅内,坐满了三十几人,仵和人的几个人还有就是下游客户,每个人脸上都一脸苦相,有的人认为事情搞大了,忍不住痛哭流涕,被警员呵斥后,虽不在哭出声,也是在默默流泪。

人一个个的被叫出去,然后又一个个地回来,只有仵和人被单独看押,大家都见不了他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