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长剑的男人闻言一笑。
“内息稳固,五脏之伤也以剑意压制,大抵再活个七八个月的光景应该无碍。”
老者的眸子在那时一颤,声线莫名的干涩了几分。他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的装束,终是问道。
“你要离开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墨尘子此去,恐怕便无再与师兄相见的机会,这剑陵,便托付给师兄了。”
“剑陵剑意盎然,流转不息,若是你能安心静养,又有剑意加持,再多活一年半载并非难事”老人在那时说道。
但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打断。
“不了。在剑陵寂寥了六十载,多一年少一年并无区别。守了六十载,剩下的日子墨尘子想为自己而活。”
老人闻言,沉默了一小会,方才止住了继续劝解的心思,而是问道:“那你要去何处呢?”
“见一见她,再寻一位守陵人接替我的位置。”男人沉声言道。
“她?鬼菩提吗?你还是忘不了她?”老人的眉头皱了皱。
“我非无情客,如何忘得掉有情人?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大抵也是因我而起,这到了临了,终归还是要见上一见,给个交代。”男人的语气极为平淡,端是听不出半点将死之人应有的踌躇与悲伤。
“后悔吗?”老人追问道。
“大义当前,不敢言悔。”男人的回应一如他所修之剑道一般,刻板得近乎固执,固执得近乎无情。
“唉,我们兄弟三人,属你性子最为沉稳,若是依得海流的性子”老人说着,眸中光芒深邃,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师弟有师弟的活法,师兄有师兄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无关对错,只问本心。”男子打断了老人的话,似乎是并不愿意纠结于过去的某些事情。
“嗯。”老人显然看得透彻,他点了点头,对此也不再多提。“那之后呢?守陵人你当去何处寻得?还是说是之前那海流留下的种子?”
“师弟的性子师兄岂不清楚得很,他选中的人岂会是甘心在这剑陵孤寂百年终老的性子?”男人闻言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那位早已死去的师弟。“七八月的光景,我想若是有缘,我应当能够遇见中意之人,届时我会与他传承,待到机缘成熟,他便会来到此处,届时还请师兄多加照料。”
老人沉默的看了男人许久,到了嘴边叮嘱与挽留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咽下。
到了最后只能是愁然言道:“剑陵寂寥,六十载守候”
“辛苦了。”
男人闻言,知道是到了道别的时候。
他抬眸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位老人一眼,终是拱手言道:“此去诀别,师兄珍重!”
说罢,男人便转过了身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茅屋。
那一刻,剑陵之中安息万载之剑纷然破土而出,负于天际,一道道白衣剑客的身影自那剑身之上浮现。
他们凝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朝着他盈盈一拜。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听不清声音,却读得懂真意。
他们说。
“剑陵寂寥,六十载守候”
“辛苦了。”
那时。
万剑齐鸣,如百鸟朝凤,众星拱月。
决然而去的男人在那时似有所感,他那刚毅的嘴角忽的浮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转过了身子,同样朝着那漫天长剑盈盈一拜,恭恭敬敬的说道。
“六十载寂寥得诸君相伴,可论剑道,可佑苍生。”
“何苦之有。”
言罢,他仰头大笑,再次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剑陵。
而茅屋之中的老人愣愣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直至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终于喟然长叹一声,声线萧索,模样在那一瞬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万载守望,剑陵传人,见得白头,却终究见不得善终。”
“唉”
那一年,南荒剑陵,只余一人还枯坐于剑陵之中。
南荒的子民不知剑陵孤苦,只以为有仙人坐镇,护佑南荒。
只有稚童们还在用他们青嫩的声音传唱着那首有关于剑陵的童谣。
一如那位守陵人般,千百年来不曾更改。
南荒有座坟。
不葬来时客。
不葬不归人。
冢中有个人。
守着万千刃。
守到万古亘。
太阳升,黄沙沉。
明月来,江河滚。
他在等,他在等。
莲花九瓣开,仙人落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