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青眸狭长地一弯,连笙才也跟着一并笑将起来。永安城里四处张灯结彩,灯会的热闹喜气便是挡也挡不住地溢满了大街小巷,排排大红灯笼悬在街心上空鳞次栉比地铺开去,映出满街的夺目流光,乐坊门前有踏歌的艺女,衣罗绮,曳锦绣,手执花灯轻歌曼舞,往来乐伎箫鼓齐奏,歌舞升平,他二人不觉又生出些身在其中的陶乐融融来。
逛过两街花灯,猜了几把灯谜,连笙忽而兴起,便问长青:“不若我们前去留仙湖畔放灯吧。”
留仙湖临靠永安城东南角,夜里人迹稀少,值此佳节,只怕更是连个鬼影也无。长青闻言倏忽便皱了皱眉,眼里流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担忧,刚要说些什么,可抬头望见她的满目期许,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顿一顿,继而平展了双眉,微微一笑道:“好。”
于是连笙又兴冲冲买了两只天灯,捎上火石与毫笔,推了长青往南城外走去。
越往南行,便越觉灯火稀疏,没了酒馆青楼赌坊的热闹劲,四目清冷伴着凉月清辉,更益发显出夜色的萧寒与静谧来。连笙推着长青往前走,走着走着,也不知忘了是从哪条街上开始,便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他们,然而三番五次回过头去,却又半点人影也无。
她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前方隐隐约约飘来淡淡的湖水腥气,连笙便将才起的那点迷瞪心思又压了下去,转眼兴高采烈起来。
夜下的留仙湖,并无灯火,连着远山黑黢黢的一片不见白日风光,但好在十五月色通透,湖水粼粼借了月光之皎皎,倒也清明。连笙将轮椅停在湖畔草地上,递了长青一支笔与一盏灯:“给。说好了,各写各的,可不许偷看。”
长青柔眼笑笑:“好。”
她欢欢喜喜的,而后便背过身去,执了笔,往天灯上写愿。
此一生但有何愿?她想,自己一无父母可念,没有安康需她遥祝,二无功名可求,不必祈望加官进爵,但唯有这经年累月无止息的十数载旧梦啊……她念及此处,便提上笔,无限虔诚地,在天灯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此生十二字愿景。
末了收笔,她回头看向长青,长青正也才将书罢,连笙掏出火石点上火,唤他:“我数三声,咱们一起放。”
“好。”
“一,二,三。”连笙两手一松,那只天灯便“呼啦”一下从她指尖挣脱,摇摇晃晃飞上空去。
她看着它醉酒一般摆着硕大的脑袋,便觉没来由地高兴,在这长长无尽的漆黑夜幕里,两盏橙红天灯,携了她一并左右荡漾的心旌,摇曳着便要腾去九霄之巅。不过两抹羸弱微光,却仿若能够照亮沉沉冗长的暗夜,仿若能够……突然“咻——”地一声黑影一闪而过,穿破天灯,两道微光瞬即熄灭,跟着两盏天灯齐齐坠下,仿佛心愿半道落空,连笙登时便恼了。
她气得一个纵身去抓那影子,仗着自己身法奇快,只一把便抓了下来。
那东西长长的一截,然她落地时定睛一看,却发现手里捏的,竟是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