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只见连笙也不知何时踱到了他身边,盖因长恭正挨着他站在近前,连笙要与长恭说话,便也不得不挪到他的身后来。她巴望着一双眼睛,显然是想要凑个热闹,然而长恭瞥了她一眼,张开口却是冷冷的两个字:“不能。”
“为何不能。”
“为你太会惹是生非。”
长恭说罢又是一眼横斜,连笙立时便明白过来他在指些什么。
当日之事,谁叫卫无双出言不逊在先,又非全是她的错,巴巴的却还要算到今日!连笙攒了许久的一肚子火,好不容易将息了些,这么“噌”的一下,又红彤彤地烧上了。
她一脚踢向雪地,踢起飞雪伴着一声硬梆梆的“哼!”,扭头又回树下抱着手去靠着。
卫长青看在眼里,只觉好笑,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又低下脸迅速翻看了礼单,合好抬手:“挺好的,就照此送吧。”
“行。”长恭接过礼单,也不理连笙,径自说道,“那我便去忙了,席后尚还有些摊子未收的,兄长也需早些回去,外头天寒地冻,腿疾还是少受久寒的好。”
卫长青笑笑:“知道了,你去吧。”
长恭收好礼单,点一点头便走了。待到他的影子一拐,消失在路尽头后,卫长青才转回身来,笑向连笙道:“你与长恭,还为着无双一事赌气呢。”
连笙忿忿不平地一跺脚:“长青公子,你也知道你那堂妹什么性子,此事……”
“就叫我兄长吧。”卫长青忽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起。
连笙一愣:“兄长?”
“是,我虚长你几岁,就和长恭一样,唤我兄长吧。”卫长青微昂着脑袋注视连笙,眉眼倏忽弯了弯,“如此,往后若是无双再要与你难堪,便也不惧只身入府,无人为你撑腰了。”
他斜月一般柔而分明的笑眼,好似塞了一炉旺火到她心上,连笙只觉满心涌起的暖意席卷,欢欢喜喜应道:“好,兄长。”
“兄长也不是白叫的,我出来已久,天冷不适,你且推我回屋吧。”
“好。”
连笙喜滋滋地上前接过他的轮椅,白捡一个兄长,方才与长恭的那点不快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她推着轮椅轧过茫茫雪地,忽然又想起似地问:“那位兆惠将军,是什么人?”
长青坐在轮椅上,偏了偏头,答道:“他是与我爹同列三公的大将军,当朝太子妃萧氏的亲娘舅,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
“那他祝寿,排场大吗?”
长青一听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又笑道:“虽说他是正月初一生辰,不便宴请,但是此番年满五十,知天命之年,既然请了,必是……排场非凡的。”
话毕他又回头看了连笙一眼,果不其然便见她的眸子亮了一亮。
“只是长恭不是不让你跟去吗?”
他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声,就听得连笙嗤之以鼻的一声嘲讽:“腿在我自己身上长着,他还能砍了不成。”
雪地里两行轱辘与一双脚印,伴着长青轻轻的两声浅笑,连笙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
她抬头望了望远天,天高而远,初入将军府的旧年,北风吹雪,嘉瑞天教,十六年恍然如梦,再睁眼,那便已是新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