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上的风波

他有意贬低邦联的大业,冒犯人们火热真挚的爱国之心,还随意诋毁自己。人家夸他闯封锁线真勇敢,他就赶紧鞠个躬,表示那不过是一桩生意,为北佬女人他也乐意那么干。他还大肆讥讽邦联的承包商,表示自己十分羡慕他们推销再生布、掺沙糖、霉面粉、烂皮革的挣钱生意,惹得人们十分不悦。

1862年,关于政府的承包商,人们早有微词。可亚特兰大人天真地坚信这是阿拉巴马、弗吉尼亚搞出来的,高尚的佐治亚州人绝不会如此下流,因此瑞特顿成众矢之的。斯佳丽当然清楚瑞特是对的,可她依旧为瑞特招麻烦的性子大为光火。这家伙表面轻浮,骨子里刻毒,嘲讽起人就像小孩子看见气球忍不住戳破一样。可气归气,她也曾隐晦向皮特姑姑和梅拉妮表达自己的观点,然而皮特姑姑吓得当场昏倒,醒来后连声询问她是不是发烧了。梅丽惊恐得脸色苍白,眼泪直掉,好久以后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她的房门,表达爱与忠诚。

“亲爱的,我真不好意思。”梅丽心形的脸蛋上写满了歉意,“你一定很伤心吧?对不起,我应该站出来支持你,可是我胆子太小,而你那么勇敢。阿什礼给我的信上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他说我们上了演说家、政客的当,这场战争没什么荣耀可言,只有苦难与屈辱——哦!”

梅丽捂住脸哭了,她相信阿什礼所说的一切,却为自己此刻的坦率惊慌起来:“哦,斯佳丽,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阿什礼说我们的大业一钱不值,可我们都愿意为事业而死。这该比为正义而战需要的勇气大得多,可是斯佳丽——”

“别哭了,你这傻瓜。”斯佳丽强硬地抱住梅拉妮,拍着她的肩膀,声音也渐渐柔和起来,“别哭啦,梅丽,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勇敢呢。我们一定——一定——就算别的都变了,但是你不会变。战争会过去,我们会通过双手过上好日子……”即使旧南方那种宁静、安逸、悠闲的日子永恒逝去,“一切都会好的……”

而我绝不会让你再次小产而死。斯佳丽握紧拳头默默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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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特是在埃尔辛太太为康复伤员举办的募捐银币音乐会上,与亚特兰大社交界彻底决裂的。那天下午,埃尔辛太太家宾客盈门,伤员、士兵、太太、小姐,甚至还有不少寡妇。战争打乱了南方慢条斯理的传统,如今寡妇再嫁也不是新鲜事,甚至有个姑娘在亚特兰大期间已当了三次寡妇。更何况如今人手稀缺,因此寡妇竟有了社交的权力,这在战前是不可想象的。

音乐会上,每位稍有才艺的姑娘都受邀上台表演,好为邦联募捐。尽管现下时局艰难,人们依旧慷慨解囊,这从管家手中已经倒空两次的雕花大玻璃缸就可以看出,因为如今一块银币就值六十块钱邦联纸币呢。

斯佳丽先是被推举参与二重唱《露水鲜花》,然后又应邀加唱一曲轻快的《哦,女士们,别睬斯蒂芬!》,最后又被挑中参演造型剧《邦联精神》。她心里烦躁得不行——家里的棉花眼看就快要收完,本来已经说服了杰拉尔德一口气把两年的棉花卖出去,谁料到现在瑞特的名声大坏,而办事处那些投机商也遭到了亚特兰大居民的质疑!爸那个性子,说不定又不肯卖了!

虽说这事实在怪不得她,可斯佳丽还是感觉十分气恼。她知道亚特兰大会全城抵制投机商,可她也记不得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像她记得瑞特是在一场募捐会上与众人决裂的,可她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毕竟现在的募捐会实在太多了!记忆挤在一起吵得脑子生疼,斯佳丽抬头就看见瑞特跟周围人起了争论,赶忙挤过去。恰好人群中一阵沉寂,随即便听见瑞特懒洋洋的嗓音:

“举凡战争都神圣,”他道,腔调柔和,简直是厌倦,“不然还有谁肯卖命?可是不管演说家们给战争贴上多么高尚的标签,其实战争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