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母亲和妹妹,张镇用力揉了揉眼睛,哇的一声,哭得稀里哗啦。
妇人举起巴掌,纠结了半天,没舍得打下去,把儿子抱在怀里,痛哭流涕,差一点母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哭了好半天,妇人断断续续告诉儿子,说是家里交了好运,朝廷又给他们分了田,足足有一百亩水浇地,还有一头犍牛,日子终于有指望了。
妇人还告诉儿子,佛菩萨保佑不了他们,她已经把家里的那一尊小小的观音像交给了朝廷……张镇都听傻了,那可是他们攒了两年的钱,跑去庙里烧香,跪在地上求来的。
老娘把菩萨像供奉在家里,日日祈福,祈祷保佑全家,平平安安……老娘怎么舍得把菩萨像交出去?
“傻孩子,做人知恩图报,朝廷给了咱们田,给了耕牛,眼下朝廷要铜铸钱,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些都是假的,骗人的,害人的,根本不能保佑人,熔了好,早就该熔了!”
……
赵二信心满满,得意洋洋,他的手上有一摞厚厚的供状。
靠着装神弄鬼,以毒攻毒,他击碎了老僧的防线,问出了太多的东西,赵二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寺庙是怎么回事了。
“师父,弟子将寺庙的危害归结为三大类……其一,他们靠着免税免赋的特权,大肆兼并土地,每一座寺庙,就是一个地主,多者田连阡陌,足有百十万亩,少的也有几百上千亩。说来讽刺,佛门讲究众生平等,可寺庙兼并了土地之后,居然大肆蓄养奴仆,靠着他们耕田,伺候高僧的生活起居,有的甚至超过十几万人之多!”
寺庙坐拥无数田产土地,又豢养奴隶,结果就是侵占了朝廷的税源,霸占人丁,严重影响了国家收入。
在某种程度上,僧人和士绅,宗室一样,都是寄生在百姓之上,腐蚀国家基石的蛀虫,吸血鬼!他们与历代的士绅别无二致!
“其二,一些商业繁华的大都市,寺庙往往吸引了无数的人群……南来北往的商人云集,他们在寺庙居住,从事贸易交换。僧人们给他们提供便利,帮着沟通有无,说穿了,他们就是客栈、牙行、金银店的总和!商人交易,要给他们钱,帮着兑换货币,也要收钱……每年光是从商人手里,就赚了几百万贯不止!与僧人大发利市形成鲜明对比,就是朝廷的商税始终收不上来,朝廷那么多用钱的地方,却只能靠着田赋维持,甚至要发行债券,借贷度日岂有此理!”
赵二是义愤填膺,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叶华面前。
“师父,原来大相国寺是开封最大的市场,现在大相国寺被封了,是不是该重新建个市场才是?”
这小子鬼兮兮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果然是死性不改!
叶华哼了一声,“你小子不是想染指吧?”
赵二没有否认,而是陪笑道:“师父,你看咱们绣衣使者刚刚起步,万事开头难,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干这种刺探情报,监察百官的事情,可万万离不开钱,假如能把大相国寺的一摊接过来,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不愁?”
叶华没好气道:“你小子就不怕重蹈大相国寺的覆辙,把自己也陷进去?”
在骠骑卫军营的旁边,就是临时的诏狱,挨着诏狱,有一片马棚,在马棚的一角,拴着一个年轻人,他还不算大,只有十六七的样子,正是跳脱闹腾的时候,被关起来之后,人已经废了一大半。
他垂头丧气,烦躁而绝望地吼着,“杀了我吧,让我死!我不想活着了!”
“鬼叫什么?”唐牛怒骂道:“你死了,你娘,你妹妹怎么办?”
一句话把年轻人噎得说不出话,他低下了头,嘟囔道:“反正我都要死了,顾不了她们了。”
“没出息的东西!”唐牛狠狠啐了他一口,“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时在街上袭击骠骑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初去大相国寺抓人,拿着柴刀跳出来的愣小子,他叫张镇,当时被唐牛抓住,就一直关在了马棚里。
“我……我抱打不平,没什么错的,想杀就杀,何必废话!”
这小子虽然这么说,但明显没了硬气,刀斧加身,谁能不怕,更何况他年轻,又有家人,能舍得死吗!
唐牛叹口气,把一碗饭送到了张镇的面前。
饭是冷饭,不过却加了几块红烧肉,张镇饿了,接过碗,大口往嘴里送,腮帮子鼓得像是松鼠,真香!
突然,他的眼中泪水涌动,完了,这是断头饭!
他真的要死了,没人给娘养老了,也没法送妹妹嫁人了,全都完了……他咧着嘴大哭,饭落了满地,那叫一个狼狈。
唐牛劈手给了他两个嘴巴子。
“别哭了,没说要砍你的脑袋呢!”
张镇吓得憋住了哭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唐牛,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先吃饭,吃完再说。”唐牛闷声道。
对着饭碗,张镇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他扁扁嘴又要哭了,“先说吧,我求求你了!”
唐牛深吸口气,“那好,咱们就说一说……我问你,为什么要帮着庙里的秃驴?”
“他们不是秃驴,是大师,好心肠的菩萨!”张镇努力辩解。
唐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敢替秃驴说话,就真的见不到你娘和妹妹了!”
唬得张镇赶快闭上了嘴巴,可他还是不服气。
唐牛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如果是侯爷,估计三言两语就能让这小子清醒过来,他没有那个本事,只能一点点聊……慢慢的张镇也打开了心扉,跟唐牛讲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