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来钟后,许炜依约来到了夏怀信的车旁。彼时,他已经倚在车旁等了。
许炜瞥了他一眼,心想他还真低看了这狗患子。搁车里窝了一夜,一句话没喊不说,浑身上下寻不到-丝情绪。
这一眼多少有点不善,夏怀信顿时不乐意了,"我昨晚冒着大雨救了你的心尖儿,您不感谢就算了,还瞪我?这合理吗?"
"而且大早上的,心态要平和……身体才能好。"
提及那些花,许炜的气息都柔软了几分。
敛目稍顿,他对夏怀信说,"搜平记小面,我请你吃早餐,当感谢。"
夏怀信听到这话,黑眸似糅进了晚星,亮起一丝异彩。但他心知这时候跳窜等同于寻死,一句话都没多说,拉开了副驾座的车门当回应。
"请!"
许炜默默地坐了进去。
夏怀信替他关了车门,一缕风似的绕到了驾驶座。他搜了平记小面,六公里。路无话。
从车里出来,一股油泼辣子的香味就朝夏怀信扑来,他不太吃辣,但是此刻,这股味道刺激到了饥肠辘辘的他,喉结轻滚。
"走了,这里的油泼辣子一绝,还有荠菜汤包。""还有什么好吃的,多来点儿,我快饿死了。""饿死活该,叫你充能。""还不是因为您?真的狠心。"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又开始驳嘴,吵嚷了一路。进到店,挑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店家不仅认得许炜,也熟知他的喜好,两人刚坐定,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就送了上来。热气翻滚间,他热情笑道,"今天还是老一套吗?"
许炜回说,"他要什么,我不清楚。"
店老板的目光扫向夏怀信,"小伙子,你要吃点什么?"
夏怀信抬头,目光往墙面上的菜单上扫过,"牛肉手擀面,两笼荠菜汤包,再来两个….老板记下后离开,许炜睨着夏怀信,"干什么都不行,吃饭第一名。"
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但夏怀信将它归于赞誉,黑眸清亮,微扬的嘴角挂着一缕痞气,,"我能吃我骄傲….
许炜大约是觉得他没救了,拿起勺子,低头吃起自己的那碗豆腐脑。夏怀信没吃过这东西,看了许炜两眼,也拿起了勺子。
吃了两口,...没味道,不好吃。"
许炜往桌边瞥了眼,"有盐要糖有辣椒有香菜,想要什么味道自己加。"
夏怀信加了两勺糖,糖粒遇热融化,稍稍搅动再入口,口感蹭蹭往上飙。很快,一碗豆花只剩一半,胃被温软润贴,夏怀信有了闲聊的心情,有些好奇地问许炜,"真有人搁这东西里放辣椒吗?"
这话给送包子过来的老板听到,他抢着接了话岔子,"有阿,还有放花椒的,酱油,花生粒,各种果干….看你敢不敢想。"
"什么都无法阻挡我们吃货的脚步!"
此言一出,不止夏怀信,连许炜都爽朗笑出声来。
这顿早餐,对于夏怀信来说算不上丰盛,环境也简陋。但他很开心,他能感觉到许炜的放松和对这里的喜爱,被感染了一般。
许炜先吃完的,他放下筷子饮了口热茶,而后低低开口,毫无铺垫的,
"我老婆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住在乡野田间,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他放下一切陪着她住到了这里,每日养花种菜诗意栖居,活得充实也惬意。后来农场越开拓越大,洛婷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他就请了些人,都是附近过得及其困难的贫苦人家。
"她走后的第三年,我曾想过离开这里,一个人守着回忆太苦了。但是一想到那些陪了我好几年的工人,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又各种各样的病症,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又想亲自守着她的花,没护好的话,她知道了肯定会闹的。"
种种因由,一层一层将他困在这里。可是他无怨无由,甚至可以说是踏实欢喜的。他只有这个能力,守这一方地护几个在意的人足以。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同,他有无穷尽的能力,并且闯进了他的世界,他想,有些事他必须做。能有几分功效,随缘。
"实话跟你讲,我没想过再出这里,录节目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现在所做的事就是强人所难,正常人一般不干这事儿。"
来了,来了。
扎心的刀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夏怀信肉眼可见地蔫坏了,剩下的那几只荠菜汤包也不香了。
"但.…….许炜睨着他,心中暗笑,面上仍端着冷肃,"看在你昨夜救了我老婆花儿的份上,我破例去一次,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夏怀信忙追问,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
许炜淡淡开口,"你要在万江那边搞个至少200亩的生态农场起来,你亲自搞。"
夏怀信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老头……条件也太刁钻古怪了吧,他看着像有那闲功夫的人?
许炜也没再说话,定定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反应。对峙半晌,夏怀信∶"不干,累!"
许炜像是猜到了他会是这样,只是淡定地勾了勾唇,"那我也不干,让你的明主播第一期节目就开天窗。"
"你这老头…….夏怀信完全没注意到"你的明主播"几个字是多么的亲昵暖昧。
"我怎么了?想得到必定要付出,多正常的事儿。""您就在镜头前呆个半天,跟我这能一样?"
"你年轻有为又有钱,和我这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比,合理吗?"
论嘴炮,夏怀信如果屈居第二,廷城无人敢冒头说自己第一。他自己也想不到会在城郊的一间简陋不堪地小店里败给一个"心狠手辣"的老爷子。
而且,败得彻彻底底。
等了一会儿,夏怀信仍未有回应,许炜探手拍了拍裤腿,摆出一副随时可能起身走人的样子,"如果不行,就算了。我这是交换,可不是强逼你做什么。你开农场,赚的钱往你袋里装,我又落不到一点好。"
话落定时,睇着老板吆喝了声,"老赵,结账!"
"好勒!"老板在柜台后算账时,夏怀信被答应和放弃两股力量疯狂拉扯。未了,不想明芮希失望的念头压过了一切,在店老板阔步走向他们时,"我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夏怀信似负着气,一路都没说话。许炜占了上风又得了清净,心里甭提多美了。下车时,直接哼唱起了京剧。
……?"夏怀信坐在车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树。夏怀信你要冷静,尊老爱幼是美德。-
—个
两百亩的农场而已,有什么呢?
作用显著,须臾之后,他归于冷静。正准备下车,见到明芮希的车正朝着老宅而来。
"……."这,他要怎么办?装着没看见直接开车走人,还是等她过来打个招呼?
思绪几经拉扯,夏怀信选择了后者。
他下车,恰逢明芮希从车上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台幻影对望。夏怀信淡定朝她打招呼,"hi。"
明芮希眼中盈着一团难以言名的光,因讶异而生的。稍顿,似糅了水的清润声音响起,"这么早,你到这里干什么?"
….夏怀信实在难以启齿。他要是和她实话实说,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恼得更狠了。
可她一直这么盯着他,没有显露出一丝要放弃答案的意思。稍许犹豫,他选择藏起自己在这里的真实缘由,笑着对她说,"这块地和宅子是我租给许老的,私下也有些交情,没少来这儿喝茶。"
这番话倒是明芮希没想到的,但转念一想,实属正常。夏家家大业大,在廷城扎根极深,购置些不动产属于常规操作。因而没再纠结这茬,邀道,"那一起进去?"
明芮希以为他也是刚到,既是撞到了,就是缘分。夏怀信∶"好!"
迅猛干脆,带出了一丝诡异的激昂。明芮希面色沉静,睇着他,似在剖析,半晌没有动静。
夏怀信心里莫名发虚,主动开了口,"看什么?"看什么?当然是看你不对劲。
暗里自问自答后,明芮希的睫羽轻颤了一下,随后挪开目光,"走吧。"
话毕,提步往里走。
夏怀信阔步跟上,同她并肩而行。
越过门槛,进入到院落。
厅门大开,两人一眼就瞧见了依在茶塌旁翻书的老先生。
明芮希想起她找到的那些留言纸,心间暖意洋溢,嘴角也禁不住地翘了翘。夏怀信不经意瞥到,心跳没有任何预兆的漏了半拍。
也不知道是因为乡野的氛围太好还是其他,他觉得这会儿的明主播美得就像住在云雾之间的仙女,绝美,至温柔。
目光也因此留恋,一寸一寸染了灼热。
身旁的姑娘约莫是察觉到了,侧过眸子。视线猝不及防相触,隐约撞出了一粒微弱的火星。几经浮沉,落在了明芮希的心间,心窝儿被烫了一下。
眸色黯了黯,把他刚才问的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看什么?"
声音轻柔似水,却近乎强势地将夏怀信从旖旎的境域中拽了出来。缓了数息,朝她咧嘴笑,明朗似春光。
看你漂亮!
最漂亮。